夜。
翼州城。
苏府。
苏夫人于内室中泪如泉涌,苏护则柔声细语,频频抚慰。
苏夫人含泪道:“此女生来娇柔,恕不谙侍君之礼,反又惹事。”
苏护道:“这也没奈何,只得听之而已。”
屋顶之上,两道倩影悄然潜伏,正是那九头雉鸡精与玉石琵琶精,她们正凝神屏息,窥视着屋内的动静。
“姐姐,正是此宅。”九头雉鸡精低声细语。
二女身后,忽现一道朦胧倩影,其声细如游丝,缓缓道:“正是如此,明日苏护将携其女苏妲己,启程前往朝歌。”
“姐姐欲何时动手?”玉石琵琶精低声细问。
何时?
前世苏护进女途中,于驿站暂歇之际暗中下手,今生……
妲己心中犹豫,前世她曾吞噬苏妲己之魂,而今生,为报复女娲娘娘之“不残害众生”之训,她并不愿再伤人。
若能设法不伤苏妲己,甚至保全其魂魄,或许来日能出奇制胜,施展非凡之效。
“两位妹妹,切记,谨记娘娘之言,不可残害众生。”妲己语重心长,谆谆告诫。
前世,两女在皇宫内便吃了不少宫女。
今生若能恪守不害性命之戒,即便未能完成使命,尚可在女娲娘娘面前有所回旋。
“姐姐,你的意思莫非是……”九头雉鸡精面带疑惑,轻声询问,她察觉大姐此言,似乎暗含离别之意。
“不可食人,不可伤及无辜。”
妲己言罢,魂魄轻飘,缓缓前行,欲往一屋中而去。
“姐姐,且慢。”玉石琵琶精面露不舍之色,轻声呼唤。
“切记,未成仙境,勿来寻我。”
妲己未曾回首,魂魄轻盈飘入侧室,正是苏妲己的居所。
苏妲己屋内。
苏妲己得知明日便将入宫,心中悲戚,泪眼婆娑,独自在房中泣不成声。
她倒是不反感入宫侍奉君王。
只是……
苏妲己正值青春年华,而那纣王帝辛已是花甲之年,她心中自是难以接受,大好年华却要委身于一老迈之人,心中自是不甘。
若是为后也就罢了,熬过了大王驾崩还能盼个母仪天下,可如今宫里已有一后二妃,各个背景不凡,哪里轮得到她。
如今大局已定,她身为弱女子,无力改变自身命运,唯有以泪洗面。
“苏妲己~”
不知哪里来的一声呼唤,苏妲己抬首望向那漆黑的屋室,心中疑云重重,以为是自己心绪纷扰下的幻听,便不再理会,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之中。
“苏妲己,我可保你入宫,不致失身。”
“何人?”
苏妲己这次听得真切,正欲起身点灯。
忽地,屋内光芒乍现,虽无灯火,却似白昼般明亮。
只见屋内圆桌前,端坐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其耳尖长,洁白如雪,竟是一位长着白色狐耳的佳人。
“妖,妖怪!”
床上的苏妲己,此刻惊恐万分,她紧紧抱着被褥,挪至床角,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妖怪亦非恶,神仙难助你,妖魔或能助。”妲己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缓缓说道。
“你,你非为吃我而来?”苏妲己颤声问道,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妲己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语带戏谑:“你将入宫,岂不比死更令人畏惧?”
苏妲己心中一凛。
对方言之有理,若非担忧连累家人,她今夜早已自缢,了却此生,何须躲在被窝中,徒然流泪。
念及今后要同六十老翁同床共枕,深禁宫中,活着岂不是生不如死,她才十六,正值青春年华,大好年华就这么被糟蹋。
心中思及此,眼前的“妖怪”在她眼中,恐惧之感渐减,勇气之念渐生。
连死亡都不足畏惧,又何惧妖魔鬼怪?
“你言欲助我,何以助之?”苏妲己抬起螓首,目光坚定地望向妲己,询问道。
“我欲借你之躯,潜入宫闱,有我在,定保你贞洁。”妲己道出其意。
“借我之躯!”苏妲己心中疑惑。
此非夺舍之举乎?
“你且安心,非夺舍之举,否则我何须与你多言,一吞你魂魄便了。只需数载,我必归还你之躯,还你自由。”妲己温言解释,并许下承诺。
如今她手握《东皇经》,欲修炼成仙,必先恢复妖身,以她现今之修炼速度,不出数载,定能功成。
届时,只需施展一术法,变化为苏妲己之貌即可。
其实,潜入宫禁,借苏妲己肉身,乃出于两点考量:
一、需有个身份。若是来历不明女子,定难以接近帝王身侧。
二、三妖修为尚浅。皇宫内,人族气运金龙所镇,妖术难以施展,唯有借助人族肉身。
前世,九头雉鸡精与玉石琵琶精入宫之前,大商国运已遭重创,气运金龙衰弱,方使得二女得以潜入宫中。
如今三妖皆已修炼《东皇经》,待得功成仙境,不伤帝王之躯,便无惧那气运金龙之威。
“你真能还我肉身?”苏妲己双眸圆睁,心中疑虑难消。
“言尽于此,信与不信,悉听尊便。”妲己不耐其烦,不再多言。
“须待数载?”
“短则二三载,长则四五年。待我修炼至渡劫巅峰,便可。”
“你今之修为,已达何等境界?尚需几重境界方能圆满?”
“渡劫期初期,尚需两重小境界。”
苏妲己虽问及诸多,实则内心早已默许,否则何须挂心此等琐碎?
故此,妲己亦乐于一一作答。
“我可唤你何名?”苏妲己复又询问。
这一问,竟令妲己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她本无俗世之名,三妖皆以“大姐”相称,亦有呼之为“九尾”、“九尾狐”者。
自前世夺舍苏妲己之后,她便有了人名,唤作妲己。
“我乃妲己,狐妖妲己。”妲己淡然回应。
“何等巧合!竟与我同名!”苏妲己心中一惊,随即追问:“你之姓氏为何?”
妲己柔声细语,缓缓道:“无有姓氏。”
苏妲己轻盈地自床榻起身,款步至桌前,择一椅而坐,与妲己同坐。
或许是因无路可退,或许是妲己耐心解答之故,又或许是因同名之缘,她心中的畏惧稍减,对眼前这位美艳的“女妖怪”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自今而后,我便唤你为姐姐。”苏妲己含笑轻启,伸出右臂,以示友好。
妲己见此,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讶,旋即展颜一笑,伸出纤纤玉手,与苏妲己的手紧紧相握:“好,苏妲己妹妹。”
这是她首次认定的人族妹妹,若前世能有此心境,或许前世之结局,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不论往昔如何,两人如今已携手共进,此番联手,实乃双赢之局。
忽地,屋内光影一暗,妲己的身影竟如烟云般消散无踪。
苏妲己心中惊骇,急声呼唤,猛然抬头,却见自己仍卧于床榻之上,枕边泪痕犹存,未曾干涸。
“此乃…梦境乎?”
苏妲己苦笑,哪有什么妖怪来助她,原来不过是自己心神不宁,幻想了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非梦也,我藏于你识海之内,你只需于心底呼唤我即可。]
妲己之声,于她心海中轻轻响起,如细水长流,悠扬入耳。
“姐姐!”苏妲己惊喜呼喊道。
[我在。]
紧接着,屋内油灯忽地亮起,昏黄的光芒映照着四周。
“啊~”
苏妲己心中一惊,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一张凳子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摇摆片刻,随后稳稳地落在床边。
妲己的身影轻盈地显现于凳上。
她含笑凝视着对方,柔声细语道:“此非梦境,在你踏入宫墙之前,我将在你心海之中修炼。你只需心念一动,呼唤于我,我便能感知。”
言罢,妲己的身影如烟云般消散,再无踪迹。
原来先前二人的对话,皆在梦境之中,而今方是现实。
砰~
此时,门扉猛然被撞开,苏护夫妇急匆匆闯入,急切问道:“我儿妲己,何事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