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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沉重的木箱被摆放在大堂中央,上面污迹点点,裂痕斑驳,看起来还不如农家的柜子。

柳勣跪在木箱后面,努力隐藏自己眼中的好奇神色。

他按照之前萧炅所教,带着府兵去了那处宅子,里面竟然还藏了个美貌女子和数名家仆,见府兵闯入,吓得瑟瑟发抖。

那口木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根本不用他指,一眼就被众人瞧见了。

带头的那名府兵打开箱子,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即让人把它抬了出去。

其他人则仔仔细细地搜了那个宅子,却没再找出别的可疑物品。

柳勣心里直打鼓,萧炅没告诉他,杜有邻到底收了多少钱,万一待会问起来,自己要怎么作答呢。

那名带队搜查的府兵朝上行礼道:“禀告京尹,从该处民宅搜出木箱一个,里面有绢数十匹,另有开元通宝若干,请查视。”

萧炅示意一名老吏上前盘点,老吏细细数了一遍后,道:“禀京尹,木箱内共有绢帛三十匹,通宝一千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原来唐朝时期尚未出现银票,涉及巨额银钱往来时,不管是通宝抑或黄金,都过于沉重,不便递送,因此采用轻盈贵重的绢帛代替。

秦弩遇听闻老吏所言,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加起来拢共也不过才两万来贯,不算少,但亦不算多,事态没有想象中的恶化。

柳勣听了,却是另外一番感受,嘀咕着这也不算什么大钱,何以萧炅这么重视,当成大案来办?

就这么点纠告之功,哪里够自己快速擢升?

萧炅看向负责搜查带队的府兵:“此处民宅的地契是何人所有?”

府兵道:“属下查过了,登记的是一名富户的名字。”

萧炅点点头,目光移向柳勣,道:“柳勣,你所指证,确系事实。不过,你如何证明此处民宅是杜有邻所有?”

这是证据链中的关键一环,毕竟不是在杜宅搜出来的。

柳勣忙答道:“某经常看到杜有邻处理完公务,并不回宅,而是偷偷雇一辆普通的马车出城。某因好奇,尾随过几次,发现他所去的正是此处民宅,故而推断,那就是他本人的产业。”

京郊民宅,多半产权混乱,缘由是不少官员都将手中来路不明的银钱,用来置买田地和房屋,但怕御史们发现,通常挂在他人名下,掩人耳目。

萧炅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秦弩遇抢先跳了出来,道:“京尹,虽说此种情况在长安并不少见,但仅凭柳勣一面之词,不能当然推定该处宅子即为杜大夫所有,除非他还有别的旁证。”

柳勣急得抓耳挠腮,他什么旁证都没有。

萧炅听了,却也没有反驳,而是看向带队的那名府兵:“你搜查宅子,可有别的发现?”

那名府兵回道:“宅中有一女子,属下一并带了回来。在路上,属下也曾简单地问话,女子称,她是杜大夫私底下纳的妾。”

按照唐律,只有有品级的人才能纳妾,并且所纳的人数有严格的限制。

杜有邻是五品官,最多只能纳三个。

他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纳满了,妾室中没有被休,也没有死亡的,因此名额并无空缺。

开元盛世十几年,官员们早已习惯奢侈**,区区几个妾室如何能满足他们的**?

因此不少以舞姬、家仆等名义,暗地里找寻美貌女子服侍自己,天天酒色两欢。

但舞姬、家仆均是贱籍,良家或有些家世的女子都不乐意,强娶过来,也是后患无穷,还有性命之虞。

因此,私宅养妾成为了一种流行的时尚。

只要给够银钱,生活优渥,等到诞下子嗣,妾室名额又有空缺,总会有给名分的那一日。

即便后续二人不和,女子也可另嫁,不耽误前程。

所以那女子所说的话,也很合乎当下的情理。

秦弩遇不等萧炅发言,又抢先插嘴道:“一籍属不明女子的片言只语,又如何能定谳?”

秦弩遇果然不愧是断狱十几年的老手,一眼就看出其中问题,所提出的质疑字字关键,直指痛处,听得堂中众人纷纷点头。

秦弩遇紧紧盯着萧炅的脸,他不相信,众目睽睽之下,萧炅敢硬驳回去。

萧炅偏头想了想,爽快地道:“秦少尹所言甚是,光凭这两个人所说,不能认定这口木箱就是杜大夫之物。”

秦弩遇呆了,他原本作好了应对萧炅各种质疑刁难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认了。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度升起,难道说,萧炅的意图从来都不在这口木箱?

只见萧炅站了起来,朗声道:“究竟此口木箱是否属于杜大夫之物,关键在于该处民宅。本府决定亲自去一趟那个宅子,尔等皆与我同去,看看是否还有旁证。”

堂中众人一起道:“遵京尹令。”

秦弩遇站在当地,呆若木鸡。

从来没听说京兆尹勤政到亲自跑现场的,这分明弥漫着一股浓厚的阴谋味道。

萧炅早就料准了自己听到柳勣所告之后,必定百般阻挠。

那口木箱不过是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东西,萧炅所图,根本不在那里面的钱帛上,而在那处布置好的宅子里。

而他却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冲昏了头,一门心思地想要驳斥贿赂的谎言。

萧炅趁机就坡下驴,得到了一个亲自去宅子的正当理由。

更要命的是,这个理由是自己铺垫出来的。

这意味着,秦弩遇已经丧失了反对萧炅前往的立场和资格。

萧炅算准了他走的每一步,他就像一只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随着对方的节奏手舞足蹈。

秦弩遇几欲昏倒,他终于领略了传闻中萧炅的阴险狡诈。

萧炅关切地看向他:“秦少尹面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萧炅转头吩咐道:“给秦少尹准备一辆马车,再喊个大夫看看。”

说完,萧炅温和地对秦弩遇道:“有劳秦少尹了,你在京兆府里是首屈一指的断案能手,少了你,本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是要自己当见证人,亲眼看看宅子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秦弩遇眼白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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