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庆骇然,对李瑁道:“大王,用解药吧。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了。”
“解药”这两个宛如亮光一闪,照亮了人牙子早已被折磨得混沌一片的脑海。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佛旨纶音一般,披头散发中露出那扭曲的面容,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叫喊:“杀了我……杀了我……”
他依稀还记得,那药包里并没有解药,与其继续受如此非人的疼痛折磨,还不如求个速死。
李瑁朝武庆看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武庆也受够了他的尖嚎,二话不说赶紧上前,把药粉先撒了一部分到他的伤处,又倒进他的口里一部分,这才退下。
人牙子拼命守着最后一点清明,用嘶哑的嗓子吼道:“没有用……这不是解药……杀了我……杀了我……”
排山倒海的疼痛再度袭来,他用几乎要撕破喉咙的力量,发出了夜枭一般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将头颅对准墙壁撞了过去。
李瑁不肯杀他,那他便自己杀自己。
按照李瑁的吩咐,窦继伟已将所有金吾卫撤出了牢房。
但他也唯恐那人牙子伤了李瑁,因此自己一个人尽忠职守地守在地下入口处,准备有突发情况可以随时喊人增援。
尽头牢房处传来那可怕的嚎叫声声不断,让其他几间牢房里要死不活的犯人身躯都抖了几抖,听得窦继伟更加胆战心惊。
他记得,金吾卫用酷刑折磨人犯时的惨叫声,可远远比不上如今那已经变调破音的激烈哭号。
这也更坚定了他心中的念头:李瑁要远比传言中更加凶残暴戾,绝对不能惹这个主儿。
远远听着的窦继伟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近距离观看的武庆了。
见人牙子撞墙自杀,武庆吓得也跟着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想冲上去拉他。
但已是来不及,眼见头颅就要重重地撞上坚硬的墙壁,人牙子却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一歪,失了准头,擦着墙摔了下去。
疼痛已经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连撞墙自杀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人牙子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准备开始第二次自杀。
突然,他的身形停滞住了,先是歪着脑袋,困惑地打量着自己的全身,随后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墙壁,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后,人牙子又看了看在一边静观其变的李瑁和武庆,眼神依旧是一片茫然。
紧接着,他的目光终于梭巡到了手臂上那道开裂的伤口处,愣了一愣,这才“嘶”的一声,捂住了伤口,龇牙咧嘴,但却没有惨叫出声。
因为这点疼痛比起刚才撕裂身体、搅烂脏腑的剧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人牙子意识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抬起头,眼珠子爆突出来,震惊地看着李瑁,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们……哪来的解药……”
不是真的解药,又如何能解他身上的毒,猛然止住那噩梦般的疼痛?
李瑁“唔”了一声,看起来比人牙子更为困惑:“不是你招供说有解药的吗?”
武庆在一边汗颜,论演技,自己实在大大不如主子。
人牙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我没……”
他忽然又住口了,想起了自己的以死保全,最终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只是脸色憋得青紫,良久才说了一句:“草民虽有解药,但不知是谁给的。”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问法,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把真解药塞进了他的包裹里?
难道真的是李辅国?
可看起来不像啊,李辅国找自己的时候,心急火燎,心神不定,若他真打算好了让自己出头,何须表现得那么慌乱?
人牙子的目光在李瑁身上游移了片刻,脑海中迸发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难道解药是眼前这位亲王塞的?
他打了个寒噤,宫廷争斗,从来非底层小民所能置喙,最好完全不知情。
更何况他没有真凭实据,哪里敢贸然污蔑一个尊贵的亲王?
人牙子低下头去,眼中好容易聚拢起来的神采立刻又涣散了。
他只求,看在献出解药能救李林甫的份上,皇帝陛下能让自己死个痛快。
李瑁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人牙子,对武庆道:“看来这解药是真的,赶快送去晋国公府。”
武庆巴不得他说这一句,自从李林甫昨日陷入危殆之后,他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御医一下子没救回来,一代权相魂归黄泉。
把主子的一盘大好棋局搅了个稀巴烂,不知道李瑁会不会直接砍了自己。
武庆立马应一声“是”,随后快马加鞭地就往晋国公府赶。
听说找到了解药,整个李家都沸腾了。
徐如桂毕竟谨慎,问道:“这解药可曾试过不曾?”
武庆忙道:“试过的,我们家大王亲自盯着试的。徐奉御如果不放心,可以再试一次。”
徐如桂一听有寿王亲自背书,立刻同意了。
生死攸关的事,就算是皇帝的亲儿子,也不敢信口开河。
武庆来的时候,已偷偷将剩余的药粉倒进了原先的那个药包中,包得鼓鼓的,分量不少,除了敷在李林甫的伤口上外,剩下的都口服进去了。
不消一盏茶时分,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在秘药的作用下,开始快速结痂。
赶来的张博济就快喜极而泣了,跟李岫相拥道:“好了好了,老大人的命保住了。”
又一盏茶时分,李林甫悠悠地醒转了,全身的疼痛消失殆尽,只是还十分虚弱,看着眼前诸人,说不出话来。
李岫忙道:“快,赶快进参汤。”
徐如桂制止道:“不可,右相如今虚不受补,须得缓图之。我先开一个温补的方子,服下之后过半个时辰,再进一些米汤。”
接下来,晋国公府陷入了另外一种欢天喜地的忙乱。
武庆悄悄退出来,回到了金吾卫大牢。
李瑁也从地牢里出来,听了武庆的回禀,知道李林甫已经好转后,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转向窦继伟道:“本王要进宫面圣,罗御史那边,就有劳窦将军告知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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