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深处的雪越下越大,已经没有海面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斑驳的幽蓝,刚刚冰冻的海面如同被暂停了,那些刚刚跃出水面的海洋生物没来得及退回海里便被冻住了,冻住的还有翻起的浪花和水面上的波纹。
蓝色寒冰的世界是生命的禁区,便是修行者也不敢长时间停留,然而眼前的雪海除了寒冷、压抑更增添了一种寂灭。
一道如惊鸿的身影在冰面上快速掠过。已经过去两天了,离海口镇还有五日的路程,古月不敢停留,一日前他便开始使用随身携带的元石了,只是补充的速度实在比不上消耗的速度,再有半日他便不得不停下来恢复元气。
天空越来越低,雪越下越密,冰也在变厚,深处的兽群随时都会出现,古月眼看前方有半只冻住的海底大物当即便停下来开始恢复元气。
如果遭遇兽潮没有了一战之力肯定要交代在这里。感受着切肤的冰寒古月就此入定。
海口镇军中大帐里白河将军正和一位女子煮茶闲谈,只是女子此时手里端着的不是茶杯,而是一个火红的木匣,里面装的是一条正在冬眠的钨钢蛇。
屋外寒风呼啸,帐中热气升腾,煮茶的铁壶噗噗往外冒着水汽,桌上的那杯雪芽已经凉了,白河将军将杯子里换了热茶说道:“那小子会没事的,眼下我的雪芽没多少,花姑娘可不要浪费了啊。”
“没想到他的武器会是一条蛇,不过他们还真像,都是一样冷冰冰的。”花见落将盒子盖好并递了过去。然而白河并没有接。
“姑娘拿着便是,兽潮来了大伙都要上战场,没空照顾这长虫了,前几日南边炼制的邪火丹已经在来的路上,等到了将丹药给这东西吃下,到时它脱胎换骨了就不会惧怕寒冷了。”白河翻着火红的木炭说道。
花见落将木匣收了回来,抱在了怀里道:“如此便谢谢将军了。只是来此都是局中人,我上战场也是迟早的事,只希望他能尽早赶回来。我也想见识下这长虫有何特别之处。”
白河饮了一杯笑道:“果然是爱乌及屋。他可从来没有主我失望过。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他回来便是,神皇也说你们所遇之人是魔宗宗主那就更没事了。”
听得此话花见落原本热得发红的脸更滚烫,她抱紧了匣子向白河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看着被风撩动的帐帘白河叹息道:“多好一对佳人,可惜在乱世相遇。这杯喜酒怕是喝不到了。”
北方正式进入冬季,地表水位下降,河道结冰,南方也进入了旱期。作为贯通南北的天澜江是天擎大陆的生命之河,那怕是历书上也没有关于天澜江断流的记载,然而就在这个秋天中下游的江水断了,下游流淌的由几个支流汇聚而成,大部分河床已经裸露了,断流也是尽早的事了。
各大宗门几乎都处于闭关的状态,剩下在世间参与世人南迁的都是些宗门不受器重的弟子,修为有限,那怕觉察到了异样也无济于事,天擎卫忙于组织防御和维持秩序,根本抽不出人手去探查此事。大劫将至世道生乱,种种异相都在宣示着这个宛如末世的千年浩劫。
山道上起了风,泛黄的树叶生机早已流失殆尽再也抓不住那挺拔的依靠随风流落而去,夏山一路追赶终于追上了那名男子,他一个纵跃靠了过去,而对方根本无意理会他。
夏山再次抬着看了看天上,然后将手中的银杏树叶递了过去说道:“如果你真想死这个也许能帮上你,不过怎么用我忘记了。”
男子听得“死”字才转过头看着他道:“有点意思。”他接过树叶举过头顶对着天空看了看“很美!是吃了它吗?要知道我已经是百毒不侵,否则不用等到现在。”
夏山看到他的举动再次感应到天空那丝熟悉的气息波动了一下马上制止了他:“你还是先收起来,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我想知道你为何急于求死?”
“活着的不是我自己,只有死了我才真的存在过,你说呢?有不死的理由吗?”男子将叶片收入袖口回答道。“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并且还有个残尸麻烦你帮我立块墓碑吧。我记得你叫夏山,那就有请夏道友承了我第二个不情之请。记住我叫卓公子。”此刻他才转过头看向夏山。
看着卓公子精致的面庞,感受着他儒雅的气质夏山一时有些慌乱,这应该才是他应有的样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之前的种种恍如错觉,言辞间却依旧寂寥。
那是真正的绝望,如同被丢弃在沙漠中的鱼儿,连挣扎都显得有些多余。他出现之初除了一味的激怒众人,他什么都没有做,面对自己的攻击他丝毫的闪躲了慌乱都不曾有过。除了千年一次的兽潮夏山想不出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和无助的事物,眼下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了。
“只有死才能解决你面对的问题吗?”夏山追问道。
“向死而生吧。”卓公子淡淡的说道。
“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很安全,几十年也不会有人去,我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夏山有些不死心安慰道。
“没有用的,那人能找到,只怕到时候要连累你们,没人知道他有多强。”卓杰芳摇摇头说道。
“你说的‘他’是何人?他为何要杀你?”
“呵呵……杀我?他可不舍得杀我,他要把我变成他,这难道不比死更恐怖吗?”卓公子侧过头挑着眉毛望着夏山夏山说道。
夏山虽然没有听明白他所说的话,但是从他那空洞的眼神看得出来这份恐怕由来已久,深入骨髓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了,我十岁修行,十年晖阳,又十年半步通天,全是他所赐,如果要通天只需他一个念头。”
卓公子伸出右手露出那只碧绿的手镯道:“就是它让我想死也死不了。”
“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我失忆了,之前种种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要去雪原,所以一路到此。或许那里可以完成你的心愿。”夏山动了恻隐之心。说不上是怜悯还是不舍,大概觉得只有死才能真的帮他解脱。
“可有地方喝酒?”卓公子问道。
“前方有个云集镇,不过已经人去楼空,或有遗存。找找?”将死之人,夏山没有理由不去喝这顿酒。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