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章)
老天仿佛不太喜欢去做一些恰到好处的事情。
黑暗在东翼洲出现,魔族的消息通过神庙传给了八座帝宫,此时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如今不正是狂风暴雨酝酿氛围的时候吗。
可偏偏老天爷不愿意如此,此时大梁绵延数日的雨水终于一卷而去,浩浩荡荡的来,轻飘飘的去。青云城西南方,绵延青山,遮住了西方的大好光景,若是没有这些山挡着,趁着日头高悬,登上青云城城楼,还能一览落日的壮丽。
段无生双手下垂,可能他是真的老了,挺直的脊梁有些弯曲。
他微微眯着眼,平静的注视着第五景兰。
时隔多年,他如何也想不到,猜不到,会在东翼洲,远离了中州的那片土地。在这个他苟延残喘了半辈子的国度,碰到那个本该死了几百年的人。
叶天纵,按照辈分,算是他的祖师爷了。
只不过他早已被驱逐出来,没名没分,可是打心里,他敬重那位老人。
当初一人一剑行走天下,死在他剑下的魔族余孽比这一百年里抓的还要多。
这样一位前辈,如今却死了也不得安生。
他不禁想起了宋秉心骂他的那句话,好人不长命。
不知道今天死在这儿,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好人。如果陛下能顺利的进到游龙宗,请出宋宗主出手,或许将来吏部在编撰史书的时候,能给他留个中肯的评价。突然他自嘲的想着,这辈子杀的人可以堆得比城楼都高,好人坏人真那么重要吗?
他就是一个阉人。
他想的很多,想到了年少的日子,想到了当年那场轰动宗门的藏书阁盗窃案。
或许他已经接手宗门了吧,段无生如是想着。
看似时间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是几个呼吸间。
他散去了身上的气势,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站在路边,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
他不是没想到舍命一搏,只是,这条命丢了就丢了,在丢掉之前,总要做些什么。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第五景兰抬起头,有些空洞的眸子望着那座长得有些发育不良,有些畸形的小山峰。
他嘴角微微抬起,讥讽的笑了笑。
段无生不与他动手,他也懒得动手。段无生想要的是拖延时间,他知道,他却很自信。一个九品宗门罢了,他不想因为一个段无生而过多的暴露自己。想到那座神庙,想到那个叛徒,第五景兰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等这边的事了,到时候带着十万黑骑直接离开这里。
他一直自称本尊,这很好的迷惑了对方。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敌不动我不动。
这里离官道尚远,即便官道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奇怪的两个人。
几名背着长剑,稚气未脱的少年警惕的走出林子。
他们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这次陛下震怒,派段无生咬死了几十家宗门,惶恐的时候,却得知朝廷铁骑已经远去。原本还有些嫌弃宗门势弱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庆幸,弱也有弱的好事。
他们本该去黑岩窟,只是黑岩窟莫名其妙有一头地龙兽来到了外围。
那畜生也不主动攻击人,前提是别穿过那条线。
听说这头五品妖兽已经在黑岩窟入口堵了一年,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若是以前,肯定有宗门愿意派弟子过来历练历练,顺便驯服一头五品妖兽带回去看门。
随着五品宗门的大量覆灭,谁还会在意一头畜生的生死。
就连黑岩窟都少有人去了,入口处的镇子越来越荒凉,后来在众人的努力下,重新开出了一条路。
不是每个人都和宋狗剩一样莽,也不是谁手里都有一把泣血之刃。
死的人太多了,活下来的人就会越发珍惜活下去的机会。
“师兄,这两个人好生奇怪。”
那名师兄模样也就十七八岁,正值及冠之年,一头长发盘在头上,箍着一个金色的发箍,生的唇红齿白,只是一身装扮,并没有凸显出那发箍的贵气,反而有些不太协调。
年轻人看着远处的二人,那名黑袍男子身上他感受到了危险。
目光挪动,看向那个微微驼背的老人。
“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年轻人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只是长得像,可是到底像谁呢?
他抿了抿嘴,收回目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一个世间真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即便身有重疾,若是不知道,死了也只当自己就该活这么久。
这次离开宗门也有几天了,想到那条新开辟出来的通道,年轻人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些人仗着修为强大,竟然做起了山贼的勾当,想要进黑岩窟,就要交银两,离开的时候还要孝敬。
听说背后是复仇者联盟,年轻人暗自想着,是不是去举报给游龙宗。
不过这份心思很快就被此行的收获打消了,虽然没能进去,可身后这片林子里头,也有不少货。就说灵草来说,不起眼的小林子里就有不少,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多年以来没人在意这座小山头的缘故。
如今这块山头,在少年心中已经成了聚宝盆。
叮嘱着几名师弟一定要保守秘密,等把这里的灵草都卖了,到时候就可以赚足银子,正大光明的进入黑岩窟,而不是被人当做野狗一样丢出来。
扑啦啦!
山林中的飞鸟突然受到了惊吓一样,惊慌的飞出来向四周散去。
几只鸟似乎飞错了方向,连忙扑棱着膀子转个弯往北飞。
段无生松了口气,平静的目光缓和了几分。
打他是打不过第五景兰的,可要是真动起手来,拖上一时半刻不是问题。
第五景兰抬起头,那座生的有些残疾的山头上,一朵白云从山上飘下来,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群人,骑着妖兽往这边赶来。
察觉到打头的那名男子,第五景兰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九品宗门也有武境高手了?
某个瞬间,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了畏惧,难道自己沉睡这么多年,一朝醒来,这个世界武者都这么强了?
很快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远处的一行少年没有出林子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只是这样的角色很难让他去看上一眼。
地面微微颤动着,几枚鸡蛋大小的石子往旁边滚去。
轰隆隆!
急促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将要离去的年轻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心想难道老天爷吃了泻药?
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路边的二人。
突然,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白衣如雪,少年郎。
竟是那个他朝思暮想,崇拜万分的宗门。
百骑同行,声势浩大,尤其是那上等锦缎裁织的长衫,不仅不失男儿气概,还更添了潇洒与风流。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江湖梦,仗剑天涯,不外如是。恰恰这一切,游龙宗是最符合的。
也是最符合江湖游侠气质的。
大雨过后,日头也没有那么烈,百骑同行也没有卷起黄色的土龙。
远远看去,就像天地间的一朵白云。
唯一不好的就是最前面那头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野兽有些扎眼,就好像洁白圣洁的云朵中贴了一张狗皮膏药。
年轻人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以至于师弟们的呼唤都没有听到。
宋秉心盘腿坐在狗子头上,狗子仰着脑袋,宋秉心刚好可以靠住它脑袋上的独角。
尽管有些不舒服,可是看到主人一脸严肃,故作深沉的样子,狗子心里想着以后是不是要锻炼一下脖子了,不然老是这么抬着头,非断了不可。
第五天龙坐在宋青峰身后,这位大梁君主,用笨拙的手段从皇城逃到了江南。
“段无生,朕要你活着。”
第五天龙心中呐喊着,双眼布满血丝。
呼!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地上的草,吹动了段无生的衣衫,吹起了他凌乱的白发。
宋秉心手臂一抬,这些开了灵智的妖兽终究比骏马更听话一些。
一头头疾风狼稳健的站在雨后的草地上,低下头,就能嗅到青草的芳香,只是它们不吃素。
宋秉心没有上前,而是站起身,警惕的看着第五景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王爷。
心中的不安和危机,也在告诉他,这两个月的担心是对的。
第五景兰相貌并不出众,或许是出身军旅的缘故,让他身上带着一股煞气。
然而宋秉心却非常不喜欢。
从看到第五景兰的那一刻他就生出了这种荒诞的感觉,以前他也有看人不爽的时候,可这次他看第五景兰非常不爽,不爽到他将要拔剑杀过去。
运转起心法,压下心中的烦躁。
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系统这次没有给他任何的任务,也就没有任何的指示。
从直觉上,他不认为第五景兰有多强,还不如木子熊给他的压力大。
从感觉上,他知道第五景兰有杀他的能力。
“段老。”
第五天龙想要从疾风狼背上下来,宋青峰微微摇头阻止了他。
他只能在宋青峰背后喊了一声。
段无生侧过脸,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头上,余晖依旧强硬的翻越山峰,落在他身上。
“陛下,你不该回来。”
第五天龙仰着头笑了起来,他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第五景兰也笑了起来,宋秉心没来由的心里一突,他高声喝道:“退!”
话音落下,狼群立马掉头。
第五景兰张开双臂,人慢慢地离开了站立的地方。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本尊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捉老鼠。”
那轮猩红的落日还有一半悬在山头,像是往下滑的时候突然卡住了。
柔和的阳光穿透空间,照射到能照射的每个地方。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没有经过那轮日头的允许,就这样黑了下来。
那轮日头也知道自己受到了挑衅,亮了亮彻底隐于山后。
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宋秉心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直接扔出了一块令牌,这一扔夹杂着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以至于他扔出去的时候有些后悔自己的力气太大了,如果真扔丢了,今天就拜拜了。
灵帝翻天印!
宋秉心双手结印,低喝一声。
这一印是他封印的木剑心的剑心,让段无生差点死掉的剑意被他封在了木牌中。
这算是他目前最强大的底牌。
之所以出手便扔了出来,无疑是心中强烈的不安让他只能先出手。
黑色的令牌飞在半空,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第五景兰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块木牌。
从这里面他隐约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只是这股气息是死的。
哗啦!
像是一幅泼墨图,突然崩出一道摧残的光华。
光华不刺眼,也不闪亮,却璀璨异常,仿佛流星划过夜空。
这是木剑心的剑,一代剑术宗师,倾其一生蕴养的剑心。
段无生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黑暗封闭了众人的神识,遮住了众人的眼睛。
光华砸下,落于黑暗。
哗啦一声,泼墨图被撕开一道口子。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倔强的照进来,似乎是远在大山背面的那轮烈日在炫耀自己的主权。
第五景兰皱了皱眉,一道影子从破开的地方融入这幅小天地中。
没有了影子,第五景兰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突然他动了。
“殿下还是留下来吧。”
段无生阴森森的声音很有标志性。
第五景兰被拦下之后没有丝毫的失望,二人交战在一起,祖境强者的出手,并没有对黑暗中的众人来带任何波及。
倾注了木剑心毕生心血的一击,虽然把这幅卷起来的泼墨图撕开一道口子,可随着影子钻进去,口子慢慢地重新闭合在一起。
宋秉心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头冲到脚。
此时他有些后悔自己这次的举动,这些黑暗很古怪,不仅可以吞噬光明,还能吞噬元力。
他伸手一招,想要把木牌拿回来。
“这东西倒是奇特,看来本尊这次没有来错。帝阶武学,神秘的木牌,还有什么手段,让本尊也见识见识。”
宋秉心的脸色有些黑。
他虽然能沟通木牌,却无法夺回来。
周身的黑暗如同一座囚笼,将众人关在里面,唯一的出路只有打破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