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峰自言只是个粗人武夫,可他干的是绞杀妖魔的活计,怎会是个憨货?
再说,能做三纹参将的左右属官,更佐证他是外粗内细,沉稳持重之辈,显然不会无的放矢。
尽管如此,还是骂道“狗皮膏药”,足见来人的不讨喜。
不过他们也明白,青袍中年人也只是不入流的货色,要不是凭着手头那张督军谕令,谁会将其当盘菜?
不过是个上不了正席的东西......
只是更多内情,涉及朝廷施政,暗地里上火,在兄弟面前嚷叫几句也就罢了,却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空留一腔闷气,愤愤不平。
而那道突如其来的叩门声,犹如掷石于深潭,响动不大,却惊起涟漪,突兀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只见陈渊衣着青色劲装,神采奕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略过旁边的一老一小,朝着唐钟峻抱拳行礼:
“唐大人,我今早听闻柳叶巷这边有些风闻,便凭着都尉职责前来查访,不凑巧,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本来唐钟峻看那锦衣稚子,心中正有些烦躁。
什么金枝玉叶,叫你们稀罕成这样,左右不过是个顽劣孩童,素来颇有荒唐之举,竟也能耽误册录新人的要事?
换做是自己的儿子,恨不得直接杖毙了事!
直到陈渊到来,他脸上终于焕出些笑容,调侃道:“陈兄弟来的不偏不倚,可正是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掐点登场呢!”
“唐大人说笑了,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这样沸沸扬扬?”
陈渊闻言一怔,显然有些不明就里。
见其神色古怪,唐钟峻也不卖关子,眼神中莫名有些艳羡,直截了当道:“陈兄弟有所不知,昨日我将县中信报呈到军中,恰碰上某位军侯例行阅览妖案,看到那封信报,将你好好的夸奖一番,这会儿你可成了香饽饽......”
“你也知道,镇妖军就那么点人,这事估计早就传开了,恐怕连你的名字也被大人物留意了。”
其实名头太盛不是件好事,少年得意,多半会惹来祸患。
奈何陈渊这风头出的不大不小。
既能亮个相,还不到招致不满的程度,就凭借军侯欣赏,跟同期招进镇妖军的人才相比,这小子无疑占了分先机。
但话说回来,唐钟峻也算心智深厚,虽然对这遭遇有些眼热,但也就仅此而已。
谁叫这小子事情办得确实出色!
陈渊倒有些晕乎,自己怎就莫名成了香饽饽?
还有那军侯又是谁?
旁边的磐峰见他神情迷惑,这才解释道:“陈兄弟不清楚军中琐事,镇妖军以‘焰纹’定品级,头儿已是天纵之姿,如今已是三纹参将,而那军侯可是八纹,位分奇高,只在司马之下!”
陈渊下意识看了一眼唐钟峻的袖子,金红色的焰形纹路甚是夺目。
魁梧大汉继续说着,还特地压低嗓音:“听说那位军侯打算直接将你提为参将,不过想到你还是新人,这样做恐有揠苗助长之嫌,还会惹来非议,不过直接晋为二纹都尉应该不是问题......”
这话唐钟峻自然听在耳中,瞪了汉子一眼。
“一边去,就你知道的多,嘴上没个把门的......”
不过他语气轻快,显然并不反对。
陈渊还未入军就已斩了灵府妖魔,为了彰其功绩,授个二纹都尉也属正常。
只是他担心这封赏突然,万一扰乱陈渊的心智......那可就不美了!
但转头瞧见少年神色恬淡,并没有惊喜无措之举,这也让他在心中暗自点头。
受军侯青睐,自然也该有这般气度......
“各位大人倒是有谈兴,那个陈渊何时过来听候谕令?”
青袍中年人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他刚才见有人堂皇入院,心中已然极其不快。
前脚说要护好院子,后脚就有人闯了进来。
那些官差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后面见那少年同那群军卒相熟,又隐约听到“陈兄弟”的字眼,微微正色,心头顿时活络起来。
要知道他此行可有些来由。
“这位就是陈渊,您请便。”磐峰指着陈渊,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见他模样轻视,钱姓中年人眼皮一跳,心中暗骂这些臭丘八越来越没规矩了,以后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锦衣稚子正坐在院中石椅上,正满脸的百无聊赖,见中年男人磨磨唧唧,忍不住开口道:“太无聊了钱叔,一个都尉而已,快点念完就是......”
又好像想到什么,语气中泛出些兴奋之意:“还有,我刚才可在马车上瞧见个好看的小姑娘,待会儿你得带我找到她!”
在他眼里,这些狗屁前程哪有漂亮小姑娘半分有趣?
而且,那个小姑娘姿容极其俏丽,是他从未见过的......
青袍中年人全名钱安海,听到这话连连应承,丝毫不觉得冒犯。
对这样的谄媚,旁人可能不齿,钱安海反倒有些自得。
多少人想奉承都没这个机会呢!
至于那个漂亮小姑娘......他也没放在心上,顺路带着,给自家公子当个丫鬟就是,这也算是那些泥腿子的福分,不比食不果腹的日子要强?
陈渊面上不动声色,却把那锦衣稚子的模样看得清楚......正是那个使弹弓的劣童。
心中骤然腾起厌恶之意。
“你就是陈渊?听令吧!”钱安海瞥了少年一眼。
陈渊漠然点头,只是心中疑云密布。
他一直以为这是唐钟峻的活计,这突然冒出的中年人是谁?
那青袍中年人有些故作高深,言道:
“义永县陈渊颇有功勋,特将其录进镇妖军主营,但毕竟新人仍需打磨,故授为一纹都尉,然石督军赞赏其年少有为,可入镇妖军督军院,授三纹参将,具体之事全凭陈渊抉择!”
钱安海似乎胜券在握,笑眯眯地递过来一道信折。
闻言,唐钟峻等人脸色大变。
怎么会是一纹都尉?
合着是在这里图穷匕见呢!
就在半年前,朝廷担心地方镇妖军因为势大难以节制,下令在各州设督军院,有监察、巡视之责。
但若只是监察也就罢了,还有几分道理,可这些督军俱是从天京而来,颇有野心。
那位石督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平时不声不响,却把手伸到了人事大权之上。
而齐司马也不知怎么打算,明明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却在这种大事上没了动静,似乎听之任之......
这半年来,那石督军可册录了不少新人,都收入麾下,督军院权柄日盛。
换做平常,上官没有动作......那他们这些属下咬牙忍忍也就算了。
可陈渊却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如果说以前那些新人是添头,那他可算是主菜。
哪有甘休的道理?
瞅见唐钟峻一行人面色阴郁,钱安海的心中好似出了一口恶气。
被人摘桃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你们是捷足先登,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得落在石大人手中?
至于被拒绝,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除非那人是个傻蛋!
一个一纹都尉,一个三纹参将,放在常人身上,这可是十几年的风雨磋磨,就算是天资不凡,怎么着也得熬个四五年吧!
更重要的是,督军院很安全!
试问,谁会放弃大批资源,放弃安逸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做喋血山河的活计......
这不是傻蛋是什么?
那封信报督军大人也看了,这样的人杰要能收入囊中,可以让督军院更添一份威势。
这一局,他这边岂不是智珠在握?
钱安海看着陈渊,这少年正垂眸看着信折。
旁边的唐钟峻脸色难看,往前踏了一步,月白衣袍被带出褶子。
“陈兄弟,品级之事......大不了回去就替你寻军侯商议......”
其实他也不用为个新人如此费心,可不做的话,只怕心气不顺......
可在钱安海看来,这只是无用的挣扎,司马都没动静,你去找军侯又能顶什么事?
却见俊朗少年朝唐钟峻摆了摆手,他心中更是得意。
可他显然误解了什么。
“敢问这位大人,在督军院可要坐班?”
这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众人都没回过神来,那钱安海同样一愣,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嘴上已经脱口而出:
“自然如此。”
下一刻,少年嘴角突兀扬起一抹微笑,盯着钱安海,一字一句说的明白:“我生性散漫,最怕坐班这样的无趣之事......”
“想了想,还是大营更适合我......”
“却要辜负石督军的厚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