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都是最常见的杉木制成,做工朴实。
常衡在房内来回踱步,坐到椅子上不停地抖腿,再站起来绕着桌子转圈。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焦急和愤怒。
“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
前日,他如往常一般,坐在医馆的椅子上给患者看病。
“常大夫,李大夫如今去了玉京做御医,你的医术当是乡里第一呀。”一位老农站在常衡对面,眉头有好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一个川子。
“嗨,哪里哪里。”常衡一边写药方,一边随意应和。
“一门两神医,真是了不起。”老农夸赞的话不停,神情很是真诚。
“行了,莫恭维我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收你钱。”常衡动作麻利,很快将药方写完递给老农。
“到里面去抓药吧,在这熬了喝,只是小伤寒而已。”这样的病他看过不知多少次了,显得很是熟练。
老农眉头上的川字得到舒展,“谢谢,谢谢常大夫。”他接过药方轻快地往里走去。
“唉~,师傅,徒儿有些想你啊。”常衡不觉得自己医术有多高明,但他师傅确实是位有名的神医,上个月被调往玉京去给皇帝看病了。
“哈~~欠”伸了个懒腰,眼下没有患者,常衡捧起一本医书开始翻阅。
这本医书传自他师傅的师傅,也就是师爷,主要是记载一些奇异之病和与之对应的药方。
“曼陀罗蚀,好霸道的名字。”常衡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
“感染者心脏处长出一株形态诡谲的花朵,喇叭状花冠边缘裂成五齿,如佛手拈印,花蕊呈紫色柱状,分泌粘稠蜜露。这粘稠蜜露会逐渐稀释掉宿主的生命,宿主外观一切如常,待到死前两月,面色昏黑如同黑膏,体力孱弱难以下床。”
常衡一边念一边皱起眉头,“此花极为妖异,曾有医者,用麻沸散使患者晕厥,细刀开膛,将此花取出,可此花却如同活物,竟从患者心脏处脱离,如舍利飞星,钻入医者口中,医者在半日内,皮肤衰老,再无气息。”
常衡读到此处,额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故此病曼陀罗蚀,切忌不可直接医治,以医理推算演绎,唯有用鬼王之头做药引,加之三十六昧药材做辅,炼制鸿生散。医者用细刀开膛后,将此药洒向曼陀罗花,此花定快速凋零,需抓住时机将此花切除,焚烧殆尽。注:此法理论可行,实际行动时需慎重考虑此妖花速度,后辈需谨慎再谨慎。”
常衡缓缓将医书合上,对于这种传说中的疾病,只觉得奇异和遥远。
“这三十六昧药材倒是好找,我的医馆里都有不少存货,可这鬼王之头却是难寻,将地狱道的怪物统领捕获,用其头颅做药材,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常衡喃喃自语,“而且要炼制鸿生散,鬼王之头还需保持鲜活,待到腐烂后,必然不可能再用作药材了。”
常衡作为一名大夫,忍不住也开始推理起来。
“常大夫!常大夫!你快过来看看,这人是怎么了?”医馆内传来焦急的叫喊。
常衡从椅子上站起,这是他医馆内抓药伙计的声音,他快速从思考“曼陀罗”“鸿生散”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入药房内。
只见刚刚那位老农,口吐白沫,四肢蜷缩侧躺在长椅上,面色极为痛苦,眉头间的川字不停地舒展和皱起。
“小李,怎么突然这样了,之前有无征兆?”常衡立马问向药房伙计。
“不知道啊,常大夫,他喝完刚熬好的药,就成这样了。”药房伙计小李双手一摊,显得很无辜。
“来来来,搭把手,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常衡语气里有些焦急,他开的药不可能有问题,但眼下需要进一步进行诊疗。
两人合力,一起将老农抬至床上,常衡伸手固定住老农的下巴,刚想看看这吐出的白沫成分,只见这老农脖子一歪,眉头间的川子不再打架,彻底舒展了。
常衡顿感无措,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吟许久,“这老农我认识,西边村子里的一名孤寡,小时候,我还上他家去吃过饭。”
常衡感到有些悲凉,伸出双手,将老农的双眼合上。
“小李,你去棺材铺订一口薄皮棺材,找位师傅将他埋了吧,钱从医馆账上出。”
“好的,常大夫。”小李回答的很快,几乎是顺着常衡的气口说下去。一闪身冲出了医馆。
常衡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药方:桂枝9g,芍药9g,灸甘草6g,生姜9g,大枣四枚,患者体弱,另加人参1g。
“这药方没问题呀,我照顾这老人,多加了1g人参,也不会引起药效冲突。”
常衡感到很是不解,“难道是熬药用的器具出了问题?”常衡想到这种可能,走到熬药用的桌子旁,仔细检查器具。
“快,捆住他,押至牢里受审。”
医馆外,熙熙攘攘围绕着人群,负责缉拿犯人的衙司头目,领着一众手下,此刻正站在医馆大堂内,指向一脸懵的常衡。
“你们是哪位大人旗下的,来这儿做什么?”常衡在地方上看病多年,有些人脉。
“你害死了人,还问我们来做什么?”那衙司语气中,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正义感。
“我...”常衡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刚合眼的老人。
刚一转头,只见那衙司头目快速往前冲了三步,再猛然停住,将力道传递到拳头上,实打实正中常衡的额头。
常衡只觉头晕目眩,昏倒了过去。再一睁眼,就到了那地狱道的洞穴,哭喊着求那通体焦黑的恶鬼,别拿他往油锅里涮。
“呼~~~”客房内的常衡深呼一口气,将整件事情的脉络大致理了清楚。
“李三,你收了姬迟枭多少好处?竟然这样来害我!”
常衡回过味来,是那药房的伙计李三,毒死了老农。
“可怜那老头,辛苦一辈子,半生孤寡,到了还被牵扯进这样一起事故中来。”
常衡心有戚戚焉,为老农的悲惨遭遇感到不平。
“啪啪啪”
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不是为别人伤感的时候。”
常衡不再绕着桌子转圈,而是坐在椅子上,开始盘算。
“看来,姬迟枭得了那曼陀罗蚀,已经是到了晚期,只有一月寿命。”
“我有可能不去趟这趟混水吗?”
常衡站起身,打开客房的窗户,将头伸出门外观望。
“常大夫,您有什么需要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房顶处传来。
常衡被吓得浑身一颤,很快稳住心态,和房顶上的声音对话。“请问哪里是茅房?睡前有些夜尿。”
“在床底下有夜壶,常大夫若是想如厕,用那夜壶即可。”房顶上又传来话语。
“谢谢提醒,不多打扰。”常衡将头伸回来,动作轻柔地将窗户关上。
“常大夫早些休息,您去的是地狱道办事,多多保重自己身体。”
屋顶的声音,不依不饶,透过窗户传到房内。
“入厕后就睡。”常衡大声回应。
他不敢妄动,立在原地,直到屋顶再无声响,常衡这才走向床边,蹲下抓出床底的夜壶。
蹲在夜壶上半晌,也不见什么液体排出。
常衡疯狂地控制自己的括约肌。
“咕噜噜噜噜...”
可算出来了,常衡心里松了口气。
快速地抖动了两下,常衡收起夜壶,躺在床上,作睡眠状。
“门外看管的很严,只有等明日一早,与那左侍卫王骁交谈后,再作打算。”
念头至此,常衡不再多想,默默入眠。
平静的夜色,铺满将军府,月亮同往日一般皎洁明亮,只是那月光由天际射向将军府,却被府内的氛围凝滞了。今夜再无话。
第二日一早,
常衡摆动着毛巾,轻轻擦拭脸庞和鬓角。他眼里有不少血丝,可见昨晚的梦不太轻松。
一旁的侍女接过常衡用完的毛巾,
“送进来”
她往后招呼一声。
门外进来两位小侍女,面容姣好,一位托着紫檀木托盘,盘上立着玉壶,壶嘴处镶嵌着翡翠,倒出来的热汤香气四溢。
另一位提着九宫格食盒,每个格子都绘着不同的花鸟图案,摆放着不同的珍馐,打开时如同展开一副画卷。
常衡的喉咙轻轻滚动,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没出息!”常衡心里暗骂自己。
“劳烦几位姑娘辛苦,可否用餐,与我一同进食否?”不同于生理上的窘迫,面子上常衡显得很有风范。
两位小侍女低头轻笑,只是将餐食、餐具一一摆好。
一旁年纪稍长的侍女比较拿的住气:“我们都用过食了,这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餐食。”
说罢,她招呼着两位小侍女,一边作揖,一边缓步退出门外。
常衡食指大动,将眼前的珍馐风卷残云般塞入嘴里,似一名饿死鬼。
快速将眼前美食清扫一空,常衡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哐当哐当哐当”腰间的配剑碰撞着铠甲的声响,从门外传来。
常衡睁开双眼,王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