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睿儿随李琰相送李恪,送至大门口处,抬着紫檀木箱的其中一个随扈趁迈过门槛之际,两脚故意一错,身形往前一个趔趄,连人带箱子摔在了地上,满箱子的蜜瓜骨碌碌滚了一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细微且掩饰得极好,若不细心留意,只当是无意为之,可还是被我瞧出了端倪,想当年对付张汝昌时,我也曾使过这招,论演技我比他演得好。见此情形,心中有一缕明光倏忽闪过。李恪今日何以登门送礼?又为何要用名贵的紫檀木箱盛装蜜瓜?种种疑窦始到了现在我才豁然而解。
而敏锐如李琰,这些招数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他与我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向李恪,静待下文。
先是李恪的脸色蓦地一沉,喝斥随扈。而后随扈惶惶跪地求饶,虽明知是诈,我与李琰还是甚有默契地一唱一和为“犯错”的随扈求情,他们既然想演戏,我们自然不能坏了兴致,又何妨从旁配合一下呢?
目送李恪领着随扈走远,我一面逗弄怀中的睿儿,一面装作不经意地迅速掠一眼四周,轻声与李琰道:“你说刚才那一幕,有多少人看见了?”
李琰负手目注着李恪远去的背影,淡淡道:“回来时,我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十四个。”
我讶然道:“咱家门前有这么多探子呀?”
李琰“唔”了一声,“有几个跟着吴王去了,现在应该还剩九个。”
我问:“是魏王还是齐王(注:贞观十年,李佑被封齐王)?”
李琰道:“都有,恐怕还有皇上。”
我凝神思索,“吴王以紫檀木箱装了蜜瓜,堂而皇之送入了府中,抬出时又与随扈演了场‘图穷匕见’的戏码,故意让箱子里的蜜瓜示于人前。恐怕没什么人会相信那名贵的紫檀木箱中原本装着的就是廉价的蜜瓜,更不会相信吴王亲自登门只是为了送区区一箱蜜瓜而已,都会觉得是你们为掩人耳目在故弄玄虚,其实箱子中的宝贝早已落入了你的口袋。用不了多久,朝廷上下都会知道,你这个从不收礼的云中侯破天荒地收了吴王一箱子‘宝贝’,更会猜测你已经投靠了吴王,这下你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琰淡然道:“换做是我,也会这么想。”
我忽觉好笑,一搡他的胳膊,打趣道:“向来都是你算计别人,这回被人算计,滋味如何?”
他笑睨着我道:“妙不可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李恪这个年轻人了。”
我疑惑地“哦”了声,“是因为你们有相似之处?”
李琰微微笑着,一字字道:“不,是因为他不信命。”
我不由轻叹一声,“不信命又能如何?他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脉,纵然天资英才,却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说到此处,心中略有伤感,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些东西,是你穷极毕生努力也无法得到的,这或许就是个人的命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