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了一个月前,阿简拿着一封信在看。信是阿简乡下丈夫寄来的。
阿简,我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想到你这十几年吃的苦,遭的罪,还不如我早些年死了算了。不过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走动了,我去你那看你,也可以工作。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我再也不让你受罪了。
“哎,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阿简叹了一口气,看着信。突然口气变得平淡起来。“怎么就不死呢!”阿简看着窗外,眼神变得决绝。
回春旅馆,一个男人从房间出来走到厅里,李姨急忙招呼,旁边有打扫的赵妈。“先生,休息的可好。”
那人微微咳嗽了几下。回答:“还好,问一下老板,此地是不是有一位书信先生,姓童。”
“是有那么一位!”李姨略微思考说道。
赵妈停下手里活计也说话。“童先生是好人哩!您是找他写信吧?”
“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男人继续追问。
“哪能不知道。您要找他写信啊!您到了大街往坡上走,到文慧楼就可以看见招牌,天元书信就是了。”赵妈很是高兴有人问她此事。
男人道谢,然后出门。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细雨如丝一样下着。男人打着伞背一个布包,不时的轻微咳嗽,又不时的从伞下探头左右看着。
文慧楼前,男人停下看见“文慧”二字。在楼门下收了伞走进去。
天元书信的门口,男人停下看了一眼门牌,但是并没有推门,而是朝着冯文家门走来,就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茶楼中,冯文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即使杀了,也没办法把尸体弄到后街,毕竟是一个女人。不对了,一定不对了。那就不是了,不会是阿简。”说完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时阿祥送人归来,上茶楼来。
“文哥,刚刚在街上碰到小五了,这小子做了个邮差。刚巧还有你一封信呢!”阿祥把信递给冯文。冯文看着封皮,信皮上写着:
——给冯文兄:
瘦金字体,冯文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冯兄,这次我来帮帮你吧!
落款是童天元,冯文拿着信陷入沉思,这一次他叹了一口气说。“天元兄,这又何苦呢!”
这是一个月前了,天元书信的店中,小果儿在述说,童天元在书写。“阿爸,阿妈,你们好。”
童天元用笔写:阿爸,阿妈,你们好。
小果儿念:“阿爸,我在这里挺好,这次我寄回去了一些钱,少了点。”
童天元写:阿爸,我在这里有了第一笔钱,寄回去不放心,你来一趟吧!
小果儿念:“阿妈,我很想你。”
童天元写:阿爸,你到时候在码头吧!我去接你!
小果儿离开后,另一个女人继续念着,童天元还是书写。
女人念:“哥哥,你不要再赌博了。阿妈的身体好了吧!”
童天元写:哥哥,你不要再赌博了。阿妈的身体好了吧!
女人念:“我这个月不能寄钱了。这个月总是没有生意做。”
童先生写:我有了一笔钱,哥哥,你来一趟吧!寄回去不放心了。
然后是阿简在童天元的对面念着。
阿简念:“听说你病好了,我很高兴。”
童先生写:听说你病好了,我很高兴。
阿简念:“你能来,那再好不过了。”
童天元把笔停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信纸微笑了一下。
童天元写:你能来,那再好不过了。我在一个书信先生家做工。你到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阁楼外,冯文看见一个乡下男人放在楼道边的包,将要掉下楼梯,伸手扶了一把,男人道谢冯文,却把雨伞水撒到冯文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男人低头道歉。
“不碍事!”冯文并没有在意。客气一句就走开了。
这个男人就是阿简乡下的丈夫。至此冯文想通了一切,原来是童天元啊,他用代笔的方式把那些人约到了自己家里,杀死了。冯文知道阿简对自己的爱,她也会真的会对那个乡下的丈夫动手。但童天元帮助她提前动手了。
那天阿简手里拿着一把刀子,把爬到窗台的爬山虎都割了去。然后看着手里的刀子发呆。听到了铃声,回身看见冯文进来了。灰白袍子前身有水渍。
阿简急忙过去问。“怎么沾了水,这袍子很贵的。”
“被人不小心溅到水了,无妨。”
“谁这么不小心,真是该死,看这袍子,多可惜啊。”
阿简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她的乡下丈夫,而此时就在童天元的门口。
男人站在门口,轻轻甩了一下还在滴水的伞,看了看铃铛。然后把门推开。
童天元伏在桌上看书,抬头看见男人走进来。他有点不解。
“是要写信?”
“不是,不是。我是来找阿简的,我是他的男人。”
童天元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哦,是啦。简大姐是说来着,您这两天就到,您先坐着。我给您倒杯茶水。简大姐出去买菜了。”
童天元说着朝厨房走去,眼神冷漠,随手把一细刀别在后腰。然后从柜子下拿出一截弹簧绳。也随手装在后腰兜里。然后沏茶。男人有点局促的坐下,把背着的布包放到茶几上,手里拿着又在滴水的伞具不知放到哪里好。
童天元端茶出来。嘴里说着:“天气冷啊,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先。到家就别局促,来给我。”
童天元把伞要了过去,然后顺手把包也拿起。站着接着说道。“大哥这是带的什么啊!是特产吧?”
“一点土特产,不成敬意。”说着男人就又要站起来。
“大哥你太客气了,快坐,快坐。”童天元说完,转身走到男人身后,把雨伞和包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嘴里还在说着。“简大姐就常提起您,说您好客。是个体面的人。”但说着就把绳子套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还端着茶杯。童天元一只脚踩着座椅的底座,然后使劲往后拉。男人基本没什么反抗,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水冒着热气。“这都十几年,你怎么还活着呢!你活着简大姐多累啊!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才有这条柳巷,才这么多妓女婆姨受苦,为了她们你也该死了。”
男人挣扎,童天元满脸戾气,不一会男人一动不动了。童天元用毛巾把男人的脸盖住,用细刀隔着毛巾划,洁白的毛巾,上海货,一会就全被血染红了。划完找一个大麻布口袋子把男人装起来,放到了厨房角落里。童天元粗中的喘息着。洗手后找了一块新的毛巾。做着这一切都行云流水一般,既快捷,又安静。
清晨晨雾中,童天元背着一个袋子,来到后山,倒出一个人,满脸的血污一闪而过,此人背面朝天的趴在爬山虎中。
童天元把一个人弄到后街去,太累了。肚子还绞着的疼。他出了汗,他把外衣脱下,快速的朝家里赶。天马上就要大亮了。收垃圾的许宝儿看见一个人从后山下面一个拐角出来,他认出了那是童先生,穿着白衬衣,手里拿的应该是外套。甚至能看清他身上的一些泥巴。
冯文还在自言自语,他想通了所有,童天元是有心病的,他认为小鹿来到柳巷做妓女是他造成的,他因为当年的肺痨病,小鹿不得以自卖身子。而那些找他写信的女人,也是因为家里有了抽烟土,赌博,不务正业的男人,才最终沦落风尘。于是他假借这些不识字女人的口吻,叫来那些男人们,杀死他们。童天元以为这样就是给了那些女孩,女人,婆姨们解脱。
“是了,是了。哎!”冯文自言自语。
“四爷,天要黑了,看来又要下雨了。回去吧。”阿祥在一旁看天念叨。
“嗯,回去,回去。”冯文有些颓废起身。
阿祥和冯文走在柳巷街道。阿祥看着远处,问道:“四爷,看。那不是嫂子吗。急忙的这是干嘛呢!好像抱着东西。”
冯文看着远去的阿简对阿祥说。“阿祥,你先回去吧!”
冯文朝阿简追去,阿简不一会拐弯朝后街而去。
天越来越黑,这是要下大雨了。冯文和阿简一前一后,脚步飞快的走在路上。
后山,天很黑了,可是冯文还是看见了,阿简怀里抱着一把刀子。刀子白亮的很,一闪一闪的。到了后街处,后街平坦,遍地都是爬山虎。
冯文慢慢靠近阿简,轻轻叫道。“阿简,阿简。是我,冯文。”
阿简像是根本听不到。站在那里,背对着冯文。突然她回过身子,拿着刀子冲冯文而来。
冯文急忙道:“阿简,你、你醒醒,我是冯文啊!”
阿简如同疯魔一般叫喊:“死吧,你怎么还不死,你不死,我就捅死你。”
此时大雨开始下了。冯文左右躲闪着,最终抓着阿简手,大声道。“你丈夫死了,已经死了。我是冯文。”
“死了,死了。”阿简如梦初醒。
“是的,死了,被童天元杀死的,前几个也是他杀的。他给你们写信,其实不是你们述说的内容,他自己编写骗你的男人过来,把他杀死了。”冯文一口气说完,这团云来的快,去的也快。天又开始亮了些。
冯文抱着阿简坐在地上,刀子掉在一旁,刚巧在一座坟头旁。墓碑背对着两人。转到前面,碑上写着:童天元之墓。
阿简看着坟头说道:“童先生,是好人呢!”
冯文没说话,俩人又过了好一会听到有人来了。他们看见是打着伞的小鹿。
小鹿看着冯文和阿简说道:“干妈。”她没有叫冯文干爹,只叫了阿简。
“天元是我的丈夫,他疯了,杀的人太多了。我报了案。”
冯文诧异。“你为什么?”
“我知道他爱我,就像干妈爱你一样。我都知道,他把妓女的家人叫来杀死,他以为这样我们就可以解脱了。这世道哪里会有解脱,他疯了,我只有帮他解脱。”小鹿边哭别说完了。三人不再说话,看着那个墓。
不久,中日全面开战了,整个中原都处在了战火中,冯文被抓去参加了国民军,就此和阿简分别了。后来被八路军俘虏了冯文,做了伙夫。再后来他找到了阿简,在她的家乡。她同冯文又生活了两年,最后得了伤寒死了。
阿简发烧说胡话是:“不是,文哥,不是的。……”
还有小鹿终于去了香港,在一个叫保良局的地方工作,那地方也长出了爬山虎,和柳巷的一样。不知怎么回事,柳巷的爬山虎后来就渐渐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只有冯文屋檐下还有,可是也不怎么好,不是那翠绿翠绿的,而是变得血红血红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