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接了旨，彭本博也对此较为满意，陈子然即便忧心也暂时没有阻碍这项进程。
转眼两三日过去，行李早已差人送了丰州去，陈子然便带彭本博先去了一趟行宫。
“快要入冬了，怎还穿得这样单薄？”
听得太后两次问话，陈子然才回过神来。半夜才将将睡着，一大清早便又囫囵醒来，再睡不下去。
看天色还行，她来外祖母这里讨杯茶吃，竟就这般盯着茶杯呆愣了一刻钟。于是稍微端坐了一下，回道:“刚从外面跑进来有些发汗，现在倒是凉了，外祖这可有衣裳给我。”
太后当即大笑两声，招侍从取来。
“原是有些小孩衣裳，早两天送别人了，你来正好穿你母亲的衣裳。”
提起长公主，陈子然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规规矩矩接了衣裳去换。
刚打理好出来，就听见太后正和侍从说笑。
“这些个年轻漂亮的娃娃竟不懂得打扮自己，我倒是想穿，却没那个意思了。”
陈子然闻言一愣，忍不住笑着走过去，“外祖若愿意穿，谁敢多说什么，倒是这样好的料子，让我出去鬼混两天也不成样子了。”
二人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陈子然回了行宫的住处。
“在看什么？”
彭本博向来是喜欢看书的，但考试过后，又从别处择了一些新书看，一些地方志或是游记颇有几分趣味，是以陈子然好奇一问。
彭本博听闻，只将书放在桌上，手托着下颌定定地看着她。
“看我干嘛？”
“你好看呗。”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陈子然到底还是忧心居多，实在是不能理解男人这时的恶趣味。
彭本博便念了一段文章，想来是丰州人所写，字里行间还夹带着一两个生僻的词语，想来是方言。
陈子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但彭本博只听她说并不回答，让她很是烦恼，但此时此刻，她还是遵从内心问出了又一个问题:有何不妥？
彭本博终于起身，给陈子然倒茶，又为她捶了捶腿，施施然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阿然勿急。”
先前陈子然忙碌于学习时，彭本博便在家看些游记，间或了解一下最新的考试情况，实在过得舒适安逸。只免不得要出门的时候，到底还是听着了些风言风语。
“先前是我忙得很，如今你走马上任，必然比我多不出空闲。”陈子然撑着头看他，“等你归京，我们再办成亲宴罢。”
两权相害取其轻，陈子然如今仍是二八年华，思来想去倒也不在乎异地几年，最差也不过是她二人重新成家。
倒是这般想来，她又不免猜测是否是母亲和舅舅并不喜欢彭本博做她的郡马，明着不成便曲折地将她们分开。
眼前这人，如今只听有官做，便有些得意忘形，连带前些天在考场受得屈辱如今也只觉得是一种历练。
如果，那不是皇城乱象，而是她舅舅为考验郡马所设的关卡呢？毫无疑义，眼前这二愣子绝不会是一个高分，故而今日被送至丰州做官，也有迹可循了。
想过这些，陈子然心中放心许多，只待彭本博有所成就，必然可以归来。
彭本博看她变换的神色，心中也是无限怅然，自两人成亲之后，他们还从未分开过。不过现在，“阿然，这本地方志曾得今朝太师指点。”
陈子然听闻太师，也是想到太师幼时体弱多病难以出门远游故而博览群书，至而立之年经同乡推荐考试，一举成名。想来这本丰州地方志，便是那时由州府交予她指点修改。
“我原以为，陛下不会亲自为我选官，只想着考试后能休息几天，便拿了地方志看，没想到，竟有如此收获。”
皇帝下旨、丰州地方志、行宫之行，说来巧合，倒也并非人力所不可及。
她舅舅一朝天子，表哥一国储君，便有通天之能也是应当。
再看一眼彭本博傻不拉几的样子，不免为他生出几分同情。只等了片刻，便将手抚向他的发顶，“若你一直这样笨，许是好事，也未可知。”
彭本博只当她如平常一般对他打闹，高兴地递了手中书本过去，“你且看看？”
接了书，陈子然倒也认真看来。
太师一职本是上古传承而来，其名为巫。但数千年朝代更迭，信奉巫或是继承巫力量的人早已不知所踪。如今的太师，不过是巫文化遗留的小部分罢了，又要学又要改，倒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好在这一代太师乃巫的后代，尽管继承的知识很少，倒也算是勉强让它能传承下去。
彭本博点了点书，“太师幼时遭难，幸为寺庙收养，博览群书倒也成了一番造化。”
陈子然也颇为感慨，“我本不信命，但巫族自上古凋零，后代便屡遭迫害。然今朝皇权，欲兴复古之法，巫族后人便以此匪夷所思的经历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不说命数如此，也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且不说遭难之时，正是皇位更迭皇帝自顾不暇，就连被寺庙收养也是难得。人类幼崽可以收养，但七八岁的孩童恰好倒在山门，又能在撞钟声响后参悟，实在难得。
如此看来，太师幼时的聪慧已可见一斑，未来的成就亦有所展现。
彭本博见她思绪已然触及瓶颈，话锋一转便是，“太师的故土，自然有必要去看看。那样传奇的女子，降生于世，只待时机成熟便一飞冲天，凡人再不能得见她的身影。也许有朝一日，我亦能如此。”
“再努力一些吧。”陈子然也不想打击他，只点头说道:“传说不可尽信，但你既然去到那里，多了解也是好的。外祖母与我尚有家事要谈，过后再去天觉寺一趟，你且先行便是。”
“天觉寺？”
“天觉寺乃皇家供奉之寺庙，每个州府都有分部，我陪外祖母先去京城。”
“如此也好。”
说过一篓子话，天色又暗了下来，彭本博此时才察觉离别的实感。甚至颇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多日不见的沈青微，会不会在离开的时候，也如此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