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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叫什么?”

蒋干莫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金属条,螺旋状的钢条表面有一些细碎光斑。

“弹簧。”

秦淮怕蒋干莫不理解,从他手里接过钢条,竖直按在夯实的泥地上,皂靴轻轻踏上去。

随着身体有节奏的起伏,钢条也在不断的压缩、起伏,发出细微的嗡鸣。

“你看,它被踩之后可以弹回来,所以叫弹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秦淮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个土法锻打出来的粗制弹簧,抗拉强度一般,弹性一般。

跟现代的硅锰弹簧钢完全没法比,怕是使用寿命也长不了。

若是放在工业时代,这样的次品连质检关都过不了。

但在这个冶铁技术尚停留在灌钢法的时代,能做出螺旋结构已是突破。

今天制作的弹簧钢,足以制作简易弹簧机构,应用于弩机问题不大,马车减震或利用率高的机械装置怕是有些不够。

当然,制作他心心念念的燧火枪弹簧片是没问题的,大不了勤快换着点就行。

遗憾的是,制作过程需依赖顶尖铁匠的经验,而且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现阶段也只能小规模试产。

蒋干莫看到秦淮脚下的螺旋弹簧,除了觉得有点神奇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对握在手心里的弹性簧片非常感兴趣。

一直在不停地把玩,完全不舍得交给秦淮。

“秦县令,你是如何懂得制作这种东西的?”

“怎么,蒋公看出此物的神奇之处了?”

“秦县令,你知道我原来经营铁匠铺的时候,最重要的银钱来源是什么吗?”

“健身?”

秦淮看着蒋干莫虬实健硕的肌肉,开了个无厘头的玩笑。

蒋干莫自然没有听懂。

秦淮见自己的冷笑话无人理解,有些受伤,无奈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

蒋干莫也没说话,而是放下手中的簧片置于案上,抓起一个尖刺镗杆,猛地扎向案上的弹簧片。

“铛...”

金属破空声里,三寸厚的松木应声裂开,簧片竟深深嵌入其中,除了些许划痕,没有任何破损。

“看见没?这等劲力若是覆在轻甲内衬......”

蒋干莫的声音陡然压低:

“三十步内,可卸弓弩七分劲道。”

秦淮看到他的演示,一下子明白了蒋干莫为何对这个簧片如此感兴趣了。

是铠甲。

现在的铠甲想要起到保护效果,都必须是重甲,因为把铁片做薄之后,完全抵挡不住重弩、大刀的攻击,无奈只能以板甲为主,导致铠甲是又厚又重。

这种簧片的出现,既解决了重量的问题,又补齐了薄片易毁的短板。

用这种东西做成的铠甲,足以成为所有军士争抢的宝物。

一定可以卖出天价。

秦淮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说道:

“蒋公,你来我这里,我们是合作关系,我用了你的技术,你用了我的想法。”

“你若是觉得外面天地广阔,这新技术你随便带走,我不会拦你。”

蒋干莫闻言,略微诧异地盯着秦淮,良久,爽朗一笑:

“你这官儿倒是有意思,跟我见过的都不一样。”

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不用玩什么欲擒故纵,我还就吃你这口饭了,不走了。”

秦淮拍手笑道:

“如此甚好,来,趁热打铁,我们赶紧复盘一下。”

“刚刚中温淬火的时候,我感觉温度还是有点高,下次要再早一点取出来。”

“另外,冷凿的过程会破坏弹簧的结构,下次我们尝试热凿,在放入中温淬火之前便凿出簧片和铁条。”

“...”

蒋干莫看着秦淮这个官家县令,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锻造过程中的,或改进或尝试的建议,眼神从最开始的惊奇,慢慢地变成佩服,直到最后,困惑和不理解的思绪占据了脑海。

“多智近妖呀!”

“明明在炼铁上是个生瓜蛋子,怎么会如此通透?”

“难怪能让杨潜这种人都心悦诚服,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邱大伟急忙跑了过来,打断了秦淮的滔滔不绝。

“秦县令,李参军来了。”

“他一来,就直奔高炉区,现在还在那里呢,我感觉不太对劲,特意过来叫您。”

秦淮有所明悟。

看来,张佑终于等不及,出手了。

又嘱咐了蒋干莫两句,随即,他与邱大伟一同去往高炉区。

...

“李参军,好久不见,怎么今日有兴趣来我大关呀?”

李施群还是那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不过秦淮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对于高炉的现状不太满意,面露担忧之色。

“秦县令,是使君叫我过来的。”

秦淮点点头,并不意外。

李施群见秦淮没有什么反应,顿时有点着急了,拉着秦淮到没人的地方,低声道:

“你这高炉怎么回事?有人告你的状了,说在你的治下,大关高炉被毁,已经停工好几天了。”

“还说你还隐瞒不报,正准备伺机跑路。”

眼看秦淮没有什么反应,李施群提高了些音量: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我看这高炉的情况,应该停产多日了吧,人家也没说错呀。”

秦淮拱了拱手,肃容道:

“多谢李参军挂念,这份情义,秦淮谨记。使君既然让你过来验证现场情况,想必也告诉你,如若属实,就让你把我带过去对吧。”

李施群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要把秦淮带过去见使君。

那就走吧。

对质去。

...

润州刺史府邸。

还穿着粗褐衫的秦淮跟着李施群一起步入厅内。

甫一进入,果然就看见张佑正在使君座下振振有词。

见到秦淮到来,张佑本想识趣地闭上嘴巴,等着使君发问,没成想看到秦淮竟然身着粗鄙不堪的灰色粗褐衫,顿时来了气:

“秦淮,你这是什么装扮?使君召见你,你就穿成这样?可有一丝我大唐官员的气象?”

秦淮见刺史李翛并未因此恼怒,知道自己的行为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他连正眼都没有瞧张佑一眼,自然也不会陷于这般无聊的自证中。

“使君,这家伙穿成这样,不会是想乔装打扮,畏罪潜逃吧。”张佑见秦淮不理他,于是便向刺史告起了状。

破衣在身,秦淮丝毫不觉得尴尬别扭,反而从容自信,款款念起了诗: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什么时候念诗拽文最合适?自然是情景契合的时候。

此刻秦淮堂堂县令,本该锦衣玉食,却为了完成使君交办的大事,身着破衣,沉浸炼铁,日夜不休。

去官家衣,得人间味。

为使君谋。

配合这一句陶渊明的极为应景的诗,自然如那曹植七步成诗、崔颢黄鹤西去一般,惊艳众人。

甚至连不太懂诗文的李施群都是眼前一亮。

他来之前也劝过秦淮换上官服,可是被秦淮以赶时间为由,断然拒绝了。

现在再看,这家伙哪里是为了赶时间,分明就是要露脸。

至于打脸,顺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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