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县衙。
秦淮算了算日子,知道今天高力本要回来,所以早早就赶到了县衙,正好碰上。
“高县尉,你这么着急是去哪里?”
“秦县令,我这不是要去审案子嘛,一早便听说了大关爆炸的消息,您没事吧?”
“我没事,大关也没事。你不用去了,人我已经让传之去审了,你来陪我聊聊天。”
高力本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此刻不是特别想和秦淮聊天,又推辞了一句:
“要不我还是先去审吧,县丞他不擅...”
“诶,不擅长就更应该锻炼一下,你们二人互为备份,什么都得会一点。”
秦淮再次阻止了高力本去审那几个泼皮,把他领到了内衙,吩咐陈册泡了一壶好茶。
与那几个泼皮相比,他更关心窦易直过寿的事情。
李翛可是还在等着他的分析呢,如果张佑想搞他,一定是要通过李翛那里的,届时他必须拿出有理有据的浙西道后续的官场命运分析。
“高县尉,你这一去,舟车劳顿,一回来就开始审案子,身体可还吃得消?”
不管谈什么,先拉进一下关系,总没错。
“无妨,也是多谢县令体谅,给了我这么长的假期。”
说罢,高力本神色略微有些严肃,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赫然就是秦淮要送的寿礼。
刻有褚遂良铭文的端砚。
“秦县令,窦刺史没有收。”高力本有些尴尬。
秦淮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哦了一声,带着点好奇问道:
“可否同我讲讲你们的会面?送礼被拒本是常事,但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总要多拉一些人情关系嘛。”
高力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到了看不懂秦淮的阶段了。
有时候觉得这家伙‘正的发光’,比如拿高适诗作劝他参与议事、维护百姓利益。
现在又觉得这家伙‘邪的厉害’,见杆就爬,见人就靠,见关系就拉,一点分寸都没有。
人家窦刺史出身高贵,位高权重,跟你秦淮无亲无故,况且你本人是贪名在外,窦刺史本身就是查贪不力才被贬黜的,这种情形,你竟然敢未见其面,先送其礼?
做人的分寸感、做官的边界感是一点都没有。
“好教县令知晓,我当时拿出端砚,刚提您的名字,还没把话说完,便被刺史堵了回去,让我不必再往下说了。”
说到这里,高力本有些悻悻:
你自己没分寸感,害得我也触了刺史的霉头。
秦淮笑道:
“刺史高风亮节,早有耳闻,真是我辈为官楷模。高县尉,你我都应该以窦刺史为镜,以观己形,以正己身。”
秦淮只觉得自己的表面功夫越来越娴熟了。
口是心非,面笑心冷,形容此刻的他再合适不过。
虽然高力本没有透露太多交谈的信息,但是足够秦淮得出结论了。
他一个七品县令,虽然有些贪名,但也只局限于丹徒,顶多到润州府。
什么时候四百里外的宣州也能知晓这等小事情了?
即使是信息社会的现代,只要不用心去查,都很难做到这么通透。
除非,窦易直早已经把浙西道当成了囊中之物,提前布局了解,这才会让高力本去给他贺寿,这才会仅仅听了秦淮的名字便不准再往下说。
秦淮思及至此,抛出了第二个让高力本如坐针毡的问题:
“高县尉,此去宣州,刺史可有招揽之意?”
一句话吓得高力本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高县尉不必紧张,此乃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
“秦县令,我素来不喜欢说谎,刺史确实提出调任我去宣州任职一事,但是我不想辱了叔祖门风,坏了这段友谊。”
“也有赖于您的栽培,我现在挺喜欢自己的这个职位,所以并未答应。”
高力本放下茶杯,连着解释了好几句。
“哦?刺史是不是说,你们两家这么有缘,以后还有共事的机会?”
高力本两眼微张,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秦淮看着高力本的脸,心里却是乐了。
这高历本太耿直了,这么容易便被套出了话。
“县令,此事,还请为我保密。”
秦淮点点头,官场的人事调动是十分敏感的,一个人的动作,会影响到上上下下几十人。
就比如常州长史致仕这件事情,就足以让句容县的张佑起了诸般心思。
人事的敏感度,可见一斑。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不到明文下发的那一刻,这种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
再看另一侧,日头正盛,照在丹徒大牢,越发闷热了。
从大牢里走出来的县丞刘传之大汗淋漓,神情疲惫:
“天杀的高木头,贺个寿去这么多天,人要我帮你抓,案子都还要我帮你审?”
“哎,关键是我啥也没审出来呀,我乃文人,这等粗鲁的事情,我干不来,秦县令知道我最近勤于政事,应该不会责备于我吧?”
想到这里,他快步越过六门,往内衙走去。
不管结果好坏,及时汇报总归没错。
抬头,却看见秦淮和高历本二人十分惬意的坐在一起,呷了一口茶,眼含笑意,看着他。
“好你个高木头!你倒是悠闲呀,回来了不去审案子,却在这里喝茶?”
“诶,高县尉刚刚回来,就准备来这里审案子的,是我半路遇到他,带他来喝茶的。”秦淮笑着解释了一句。
“秦县令说这几个人审不出什么东西,让我不要白费工夫了。”高历本一本正经的在一旁补刀。
“啊?秦县令,您都知道审不出来,还让我审?”刘传之假装抱怨了一句。
“批文议政,高县尉不也是才开始跟你学嘛,正好,你也体验一下他的工作,这样你们二人才能互相增进了解,我这可是完全从工作角度考虑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
刘传之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秦县令,栖霞寺来人了,说是玄一主持将玄无他们逐出了栖霞寺,一应证人证物都已备齐,希望我们派人去押解过来。”
刘传之说完,朝着高力本使出一个眼色,没想到却被忽视了。
“行吧,既然是传之提出来的,况且你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比较清楚,就你去把他们押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