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故地。
一座低矮的土城中,一片死寂。
凌乱的街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破烂衣服以及各种器具。
大白天,高原的风吹过街道,发出呼呼的啸声,宛若厉鬼的咆哮。
烈日炎炎的艳阳天,却让人有种浑身寒气直冒的阴森感。
也就偶尔从街面上走过的吐蕃巡逻兵,让人心中能够得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这些吐蕃兵也全都垂头丧气,耷拉着脸,明显没有一点士气。
原吐蕃王宫。
说白了,其实就相当于大唐大户人家一样的大宅子。
杜正伦用手绢捂着嘴鼻带着几名跋扈从王宫中走出来,面色说不出轻松还是阴郁。
他刚刚入王府去见禄东赞。
禄东赞已经彻底失去了雄心。
当论钦陵战死的消息传来后,禄东赞的斗志便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紧接着,随着大唐精锐大军抵近吐蕃故地,一次惨重失败后,绝望弥漫每一个人心头之际。
禄东赞便彻底放弃了。
所以才接受了他的毒计。
论钦陵带人来到土城东面的一片被木质栅栏围起来的营地。
营地外边戒备森严。
“救救我……”
“额吉,我不想死,额吉我不想死……”
……
远远的,便能听到里面有凄惨惊恐的哀嚎声传来。
这里面收押着所有被瘟疫感染的病人。
出现自己人也被感染的情况,无论是杜正伦还是禄东赞其实早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们就心知肚明了。
何况因为高原的气候问题,单纯等尸体腐烂形成瘟疫十分困难。
他们在认为制造瘟疫的同时,让高原草地下面的一种大老鼠啃食死尸。
现在到处传播的邪疫,其实是瘟疫加鼠疫的混合型。
以高原的医疗程度,根本无法应对。
凡事被感染者,只能等待死亡。
当然,按照道理来说,这种感染者,现在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斩杀,然后焚烧,一次遏制瘟疫在内部的传播。
不过杜正伦却不愿这么做。
他要用这些将死之人,废物利用,达成更大的目的!
在护兵的陪同下,杜正伦走上伫立在大营外面的瞭望塔上。
居高临下观看,便可见大营内部简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被关押至此的吐蕃士卒百姓,没有人照料,没有吃的,到处都是死尸。
有些人已经在这里被关押了一个月了。
至于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是怎么活下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杜正伦却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能不能予以大唐沉重打击,迫使大唐从高原退兵,可以让他在高原上苟延残喘,他所有的依仗就只剩下这一条毒计了。
杜正伦小心翼翼捂着嘴,吩咐道:“我阐述,你们向内喊话。”
“里面的吐蕃子民听着,大相及我本人,现在给他们一条生路。”
“吐蕃的医疗条件无法治愈这种唐人带来的瘟疫,他们想要活命,就只能离开这里,前往唐人的军营求助。”
“唐人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以及医疗条件,或许可以让他们活下去。”
……
杜正伦说话之际,捂着的手帕也不敢拿开半分。
而起身边的跋扈则开始大声向营地内呼喊。
当天。
杜正伦看着数万感染瘟疫的吐蕃子民,在大军远远的监视之下,然若一群行尸走肉一般,一边为瘟疫折磨的浑身瑟瑟发抖,目光痴呆,却又带着对生的期望,从城内走出。
消失在旷野之中。
其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
自言自语说道:“李恪,数万感染瘟疫的吐蕃人,大部会抵达你的前线军营,你救还是不救!”
“救,你的前线大军被感染的机会加重!不救,你即便取得最后的胜利,你一代人的时间也别想抹掉吐蕃百姓对大唐的仇视!”
“其他散落逃亡吐蕃各地的感染者,会将瘟疫扩散出去,整个吐蕃变成人间炼狱。”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怎么在高原上站住脚跟!”
……
这便是杜正伦施此毒计的目的。
成则唐军退兵,高原保住了,即便是损失惨重,至少他这条丧家犬有了一片舔舐伤口的栖息之地。
至于高原百姓的生死?
作为一个上位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维护自己的利益,百姓不过是这棋局上一颗颗黑白的棋子罢了。
即便是败!
即便此计最终失败,他也可以给李恪,给大唐造成重创!
让李恪明白,他杜正伦即便是失败者,也足可以让大唐痛彻心扉!
……
长安。
老卒县机车车站。
老卒县机车车站,经过这些年商贸以及人员流动的长足发展,为满足需求,早已在原来的基础扩大了十数倍不止。
以车站为圆点,扩散在旁边的商铺、货仓、民宅等等,占地面积已经完全超过了老卒县县城的面积。
是日。
车站内。
一群群排列整齐,身穿长衫的人密密麻麻站在月台上。
周围的商贾百姓全都默默的看着这群特殊的同胞。
这些人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别女子,不算统一的着装右肩臂膀上面,都有着一个相同的图案。
绿色丝线绣成的一颗两叶草向两边分叉,草叶上面托着一轮用红色丝线修成的红日。
圣手仁心四个字休在图案两边。
这是行走在大唐天下的医者。
而他们臂膀上的图案,则是属于医者才能够佩戴的图案。
这图案是老神医孙思邈亲自设计。
骄阳下茁壮成长的小草,象征着内心光明正大,象征着生机勃勃。
这就是一名医者该由的品德。
也是孙思邈对他培养出来的徒子徒孙一种厚望。
而圣手仁心这这四个字,更是孙思邈求当今陛下亲自赐下的。
并非所有的医者都能够拥有这种象征着身份的标志。
只有行医过程中,留下良好风评,由岭南医学学院以及各地医学学院成立的医家联盟调查医者在天下的风评,然后进行评定,由朝廷批准才可以佩戴。
但凡能够佩戴这一标志着身份图案者,行走在大唐天下任何一处。
上至封疆大吏,下至小民百姓。
就算是亡命之徒,也会予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几乎已经成为大唐各阶层,各界每一个人的共识。
此刻这群人,将代表大唐出征。
他们作战的方式不同于军队,他们是去救人。
李贤站在这群受天下人敬仰的医者面前,看着这些人,心中不由对其父皇更加佩服,充满敬意。
许多人当初对父皇以及孙神医对医者的推崇以及各种身份相争的举动不以为意。
可事实证明,父皇做的是对的。
物质上的东西,绝对无法让这群怀揣着济世救人仁心的医者,不顾死亡的危险前往高原。
而以他们的名望,以他们的收入,也没有必要去高原冒险。
可随着朝廷一声令下后,遍布大唐天下的所有医家成员全都动起来。
眼前的近千人只是第一批,还有更多的医者,坐着船,骑着马,乘坐列车从天下各地赶往长安。
圣手仁心,这是责任感!荣誉感!
绝非是对待医者物质上的优待能够实现的。
“殿下”
宰辅于宁志的声音令李贤回神,他这才想起此行目的,面色不由渐渐变得郑重而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