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怎么办,新君他疯了!”
王珪府中,唐俭面色有些苍白,惊慌说道:“已经连续抓捕了数十家,他原本要放过的长安权贵了!”
“什么时候,刑场上就轮到我们了!”
“我们并州系为大唐开国立下多少功勋,若不是我们并州鼎力支持,让高祖皇族有了基业之地,让他以并州为根基打入关中,如何成就大唐的万世基业!”
“他将我们从氏族志中一棒子打落尘埃也就算了,现在还不放过我们!他太狠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如此酷烈!”
唐俭真的着急了。
被抓捕的数十家已经人头落地了。
士族失去荣耀,大家已经明白,这会是当今这位攻攻不倦要做的事情。
无非是早晚罢了。
若是将来士族能够挡住来自皇权的压迫,他们重新恢复荣耀也可以。
所以唐俭等人对此虽然愤怒,却也忍了下来。
可现在不同。
是要抄家灭族的!
就算今后有人为他们平/反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族已经破灭。
哎!
“太后驾崩的缘故。”王珪无奈叹了口气,搭在桌案上的手隐隐间在颤抖。
唐俭知道是这个缘故,他焦急拍了拍手:“老大人,现在只能靠王妃疏通了,王妃与皇后的关系还不差,至少我们得保住家族,保住我们并州系啊!”
唔……
王珪沉吟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让人给宫中送个消息,婉儿这段时间在宫中。”
……
午门。
“爷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恪你不得好死!将来有人会为我们报仇的,李恪你不得好死!”
……
温卢两家跪在刑场上,男女老少,有人哀嚎哭泣,有人咬牙切齿狰狞咒骂,以此来缓减心中恐慌。
百姓聚集在外面指指点点的看着,议论着。
“死不知悔改!”
“当初谋逆造反,阻挡新君回来,阻挡新君登基,甚至想要谋害新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的下场!”
“陛下对他们已经够仁慈的了!”
“可不是吗,陛下之前没有处置他们,他们竟然联络地方,妄图再次造反,实在该死!”
……
温卢两家的可怜没有引起百姓的同情。
事情的经过,今日朝廷布告宣传,恪报同样也在宣传,就连并州报、关陇报也偶尔发布了关于此事的一些消息。
不过十分低调罢了。
百姓虽然议论,可更加好奇刑场上戴着黑色头罩的十数人。
所有人当众,不见温彦博、卢赤松以及温卢两家的年轻青壮嫡系。
百姓们觉得带头罩的一定是温卢两家没有露面的人。
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要戴着头罩。
人群中。
曹富贵等人同样在看着。
有人不解嘀咕道:“怎么温彦博、卢赤松等人带着头罩,难道里面的根本就不是温卢等人。”
“不可能吧,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梁换柱呢?朝中有什么人,有这种能耐?”
“这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表面是当今的忠臣,未必就没有其他想法。”
“咱们不也轻易相信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息声。
大家都明白这句暗含着怨愤的言语针对谁,这个问题可不适合在这里讨论。
当今皇帝,已经不是昔日的吴王了!
商贾阶层心中不由有些复杂的感慨道。
他们所求取代士族阶层的目的没有达到,当然对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士族的荣耀、特权被取消。
今后与士族竞争,士族就无法借助他们的特权压迫己方。
可商贾阶层中许多人心中都不满足。
他们也是为当今登基出了大力气的!
皇帝的酬劳应该让他们取代士族,这是许多人当初心中美好的愿望。
高台上。
崔玄暐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缓缓起身,伸手抓起放在面前桌案上的令箭。
甩手一扔。
当啷!
“斩!”令箭落地的声音响起之际,冷肃的命令下达。
啊!
百姓齐声尖叫,或是捂着眼睛,或是把头转向一边。
等百姓再次睁开眼睛之际,大理寺的衙役已经开始清理刑场的尸首了。
宫中。
太后寝宫。
王婉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走到李泰身边,在李泰身边跪下,带着哭音低声说道:“王爷,皇兄这段时间的愤怒,让阿爹心中十分担心。”
“他想让我去皇后面前说句话。”
说着,王婉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皇后崔莺莺。
自从太后驾崩。
皇帝从太后寝宫内出来后,下了一道肃杀命令之后,就进了太极宫再也没有出来。
据闻就连三宝都不容许入内。
已经连续几日没有进食了。
由此可见皇帝心中的愤怒何等强烈。
故而王婉才想着征询丈夫李泰的意见。
宫外可不清楚宫内的情况,贸然求情,或许会适得其反。
李泰摸了摸眼睛,面色失魂落魄,喃喃自语说道:“皇帝比我有良心。”
说着,李泰滚烫的泪珠不住的滴落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冲着前面的灵柩叩首。
李泰的动作,吸引了跪在旁边的皇家子嗣。
一时间,堂内的哀伤气氛更浓了几分。
于此同时。
太极宫。
杜如晦靠近殿门,看着苦笑的三宝,没好气怒斥道:“陛下已经数日没有进食,你作为陛下的贴身内侍,该杀!”
三宝只能连连应声,哀求道:“老大人,现在或许只有老大人您才有办法让陛下息怒了。”
哼!
咳咳……
杜如晦恼怒冷哼了一声,紧接着就粗喘着咳嗽起来。
他一手捂着嘴,一手压了压,示意抬着胡床的御林军将领放下。
待胡床放下,杜如晦挣扎着起来,狗搂着身子往太极宫门边走去,三宝连忙搀扶住。
这位老大人眼下可不能再出事了。
否则就是火烧浇油了!
咚咚咚!
杜如晦不顾失仪伸手拍着太极宫门,努力大声说道:“老臣杜如晦祈求见驾!陛下……”
吱呀!
宫门从内打开,李恪走了出来,连忙扶住杜如晦:“老大人,你不好好在府中养病,这是作甚!”
杜如晦看着眼前这位新君眼眶深陷,眼圈发黑,脚下的鞋子都是踩着后跟耷拉着。
他便严肃佝偻着身子,拱手说道:“陛下,老臣是来谏言的,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应当以国事为重,以龙体为重!”
“先帝驾崩,引起天下多么大的乱局,陛下如此聪颖之人,为何不吸取教训!”
“若是太后看到陛下此时的模样,心中应该十分失望吧!”
“太后绝不希望,因她,因先帝,让陛下失去理智,失去一颗仁慈之心!失去一个为君者,对天下万民的责任!”
李恪等杜如晦说完后,扶着杜如晦说道:“老大人,有什么事情,我们进里面说吧,外面的风大。”
待二人入内。
李恪要扶杜如晦坐在软塌的时候,杜如晦忽然跪倒,匍匐在地上恳切说道:“陛下,臣还有一句冒死之言要说!”
“臣希望陛下罢手吧!”
“陛下都曾说过,消灭一个阶层,不光连坏的腐朽的消灭,就连一个阶层好的,值得传承的也会消灭。”
“如今士族阶层已经翻不起大浪了。”
房玄龄担心杀下去无法收手。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若是士族阶层绝望反击,就算朝廷最后胜了。
整个文化都会出现断层!
这些理念都是眼前这位君主曾今说过的,可现在,因为深深的愧疚、恨意,事情有向最坏方向滑落的征兆。
以至于他在府中养病都坐不住。
李恪面露动容之色,伸手亲自将杜如晦扶起来,郑重说道:“老大人,朕知道错了,不杀了!”
“你说得对,父皇母后也绝不希望看到朕如此!”
“朕不怕举世皆敌,士族敢反,朕就敢杀!始皇帝可以焚书坑儒,朕也可以!朕只是希望,将来的天下大同盛世,是一个文化传承没有断层,有序的,物质、文化全都一片繁盛!”
“这是父皇母后他们的心愿,朕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清洗掉一个士族阶层,造成整个文化的断层。
这一点李恪知道。
这些时日,他没有失去理智。
他只是胸中有一股气发泄不出。
眼前这位老大人开口了,他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杜如晦松了口气,面露欣慰笑容,作揖大声道:“臣相信陛下一定可以实现大同盛世!”
“朕也相信,朕希望老大人,以及朝中其他父皇的功夫老人们能够保重身体,替父皇看一看大唐的盛世江山!”
“臣一定努力活着,一定努力活着……”杜如晦泪目,继而说道:“臣想要去拜别太后。”
“朕带老大人去。”
当李恪与杜如晦从太极宫出来之际,中书省的宰辅们看着李恪亲自扶着杜如晦在胡床上落座,为杜如晦披上被子,御林军抬着杜如晦让后宫方向而去之际。
长孙无忌等人不由松了口气。
紧接着,长孙无忌拧眉询问:“听说今日刑场,彦博等人是带着头罩,玄龄兄知道这是为何吗?”
房玄龄苦笑摊手。
李恪与杜如晦到了长孙无垢寝宫后,皇族中许多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目视着一身邋遢的皇帝带着杜如晦来到太后灵柩前跪下。
“臣杜如晦,来送太后了,太后一路走好,新君贤明,大唐盛世可期!”杜如晦从胡床下来后,声音哽咽,作揖一拜,大声呜呼。
李恪默默跪下,双手折叠放于地面,郑重一拜。
李泰看着跪着不起,默默无声的皇帝,眼中流着泪,低声对王婉说道:“放心吧,皇兄罢手了。”
是日。
长安城许多人深深的松了口气。
可同时,刑场处斩温卢两家时,带着头罩的十数人,又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
“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杀温卢,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带头罩呢?这不符合常理!”
“难道真的有人暗中襄助温卢两家,温彦博、卢赤松现在在哪里?”
……
长安压抑、紧绷的气氛逐渐恢复,议论声旋即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