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的泥偶比秦风高半头,胸腔位置嵌着块带毛发的头盖骨——那绺卷曲白发与祖母枕上的落发如出一辙。
“时辰到了。”
秦椿的红绳突然勒进秦风的脖颈,铜镜里的血月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
那些历代秦家人偶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关节处喷出混着陶土的脓血,哼唱着《问骨谣》:“泥作骨,血作弦,铜镜照破三更天……”
秦风的皮肤开始呈现陶土裂纹,指甲盖簌簌脱落变成碎瓷片。
秦椿的脸皮像蛇蜕般剥落,露出内里青面獠牙的将军面相。
四百三十七个人偶同时开口:“崇祯九年,秦守义受封镇灵将军,以血脉为契镇压怨龙地脉。”它们空洞的眼眶流出泥浆,“每甲子需献祭嫡系骨血重塑泥偶替身。”
将军泥塑的腹腔突然裂开,露出裹在陶土里的白色骸骨。
那些骨骼上布满用金粉修补的裂痕,正是秦家男丁特有的“断龙骨“。
秦风挣扎着咬破舌尖,将混着血的唾液喷在庙柱上。
青砖表面浮出祖母用尸油绘制的符咒,人偶们颈间红绳突然倒戈缠住将军泥塑。
晨光刺破铜镜的瞬间,秦椿的身体炸成三百片带鳞皮肤。
那些鳞片落地生根,在问骨庙废墟上长出无数血红杏树。
村口榕树新挂的红布条滴着黏液,细看竟是凝固的人鱼膏。
祠堂族谱在香炉旁自燃,灰烬中浮现出鎏金小楷:“秦椿,庚辰年七月十五承镇灵位。”
三叔公的煤油灯滚进枯井,井底传来少女嬉笑。
秦风蹲身望去,灯罩里的血雾正凝成秦椿的面容,她耳后的鳞片已蔓延至颧骨。
雨停时,四百三十七个泥偶列队走向后山。
它们抬着那具嵌着头盖骨的泥偶,哼唱的《问骨谣》惊起满林寒鸦。
秦风跟在队伍末尾,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变成陶土质地。
挎包里的老罗盘突然停止转动,指针永远指向问骨庙地底那具白色骸骨。
血杏树的根系撕裂庙基,露出下方青铜浇铸的地宫入口。
泥偶们脖颈红绳自行燃烧,幽绿火焰照亮甬道壁上的彩绘:明崇祯年间,秦家先祖率兵屠尽巫族,将其祖骨制成镇龙桩。
地宫中央的祭坛上,九盏人鱼膏长明灯环绕水晶棺。
棺中将军遗骸心口插着桃木钉,钉尾生出肉瘤般的根须扎进骸骨。
最骇人的是那具尸身的面容——与秦风镜中倒影分毫不差。
“当年秦守义屠杀巫族炼制阴兵,反被怨气侵蚀。”秦椿的声音从灯焰里传出,“为保秦家血脉,他将诅咒转嫁给长子,从此嫡系子孙皆成'活棺瓯'。”
泥偶们突然集体跪拜,秦风的左手不受控地按上水晶棺。
桃木钉剧烈震颤,棺中尸骸眼窝里爬出白胖蛆虫,虫身竟都长着缩小的人脸——正是族谱上那些早夭的秦家男丁。
地宫暗格飞出串骨铃,每颗铃铛都用婴孩枕骨打磨而成。
碰到秦风掌心血渍时,骨铃显出血字:
“崇祯十三年腊月,守义发癫屠尽妻妾,以嫡子腿骨制铃镇魂。”
铃音唤醒墙内封存的记忆:祖母年轻时曾闯地宫,用朱砂混着经血篡改献祭咒文。
那些陶土人偶原是她制作的替身傀儡,却在仪式失败后反噬制作者。
水晶棺底渗出黑水,映出二十年前的雨夜:三叔公抱着女婴躲进地宫,将写着“秦椿“的八字贴在巫族祭器上。
女婴后颈渐渐浮现鳞片,而真正的秦椿早在七岁时就被献祭给血杏树。
地宫突然地动山摇,血杏树的根须刺穿秦风的脚踝。
树液流入他血管的瞬间,他看见历代守庙人的记忆在眼前闪回:每逢甲子年,秦家人要活剥被选中的‘容器‘,用其皮肤承接将军怨灵。
秦椿的鳞片已覆盖全身,她从水晶棺底抽出把青铜钺:“当年秦守义用这把钺斩下巫族长的头,今日该用它斩断轮回。”
斧刃触及秦风脖颈时,四百三十七个人偶突然自爆,陶土碎片在空中拼出祖母的脸。
“风儿,这才是真正的换命术。”
陶土人脸发出祖母的声音,秦风的瞳孔突然映出地脉走势。
血杏树根系竟是龙形怨气的实体化,而水晶棺正是逆鳞所在。
桃木钉上的肉瘤根须突然暴涨,将军尸骸借秦风的身体直起身。
秦椿的青铜钺劈开虚空,露出地脉深处翻腾的怨龙。
四百三十七个人偶残骸组成北斗剑阵,每个都吟诵着巫族失传的《斩龙诀》。
“以秦氏血脉为引,奉巫祖骨为祭!”
秦风咬破食指在铜钺刻下血符,秦椿的鳞片如飞刀刺入怨龙七寸。
地宫开始坍塌,血杏树在哀嚎中结出人面果实。
将军尸骸抓住最后时机,操控秦风的手臂刺向秦椿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三叔公的煤油灯砸中尸骸天灵盖,灯罩里血雾凝成的少女死死咬住尸骸喉管。
当青铜钺彻底斩断龙颈时,地宫化为漫天流萤。
秦椿的鳞片随晨露消散,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
村口榕树轰然倒塌,树根里那具白金骸骨碰触月光便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秦风站在废墟上,看着四百三十七个陶偶随风消逝。
祖母的虚影在晨光中微笑,她脖颈的勒痕终于褪去。
三叔公的煤油灯静静躺在碎石间,灯芯开出一朵血色杏花。
“守庙人秦椿,今日卸任。”
秦椿将青铜钺沉入山潭,潭水映出秦风完整的影子。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那些缠绕秦家三百年的红绳尽数断裂,问骨庙遗址上冒出嫩绿的新笋。
挎包里的老罗盘突然发出清鸣,指针永远停在“归“位。
山雾散去时,秦风看见蜿蜒的新路通向新的山头,路旁野杏树绽放着百年来第一簇白花。
秦风睁开眼睛喃喃自语。
原来,我跟原主换命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秦风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瞬间清醒,多年的警觉性让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下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那敲门声如同鼓点一般,一下下敲打着他的神经,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开门后发现是福伯。
福伯站在门口,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福伯,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风皱着眉头问道。
他注意到福伯的衣服有些凌乱,平时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略显蓬乱,这让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很严重。
福伯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跑了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