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林海，宰辅之才！”
贵人之言，令张楚卿大为羡慕。
不过他也是君子，好友得贵人如此高的评价，他在羡慕中，更多的是替好友高兴。
“如海有一内侄，乃宁荣贾氏……”
嗯？
贵人脸上的神情没有过多变化，张楚卿便继续说道：“此子年方十二，去年得中南直隶院试案首。昔年，他先借如海之手，上书朝廷，立皇庄分产到户之法，收纳灾民数万余，解流民祸。后又佐如海，改盐政法，使得盐税高涨三成，盐价却降至七成。”
噢？
贵人的冷脸终于有了变化，释然间亦有疑惑好奇之色。
张楚卿见终于令贵人有了兴趣，暗中舒了一口气。
“那年，贾家子年不过八岁。四爷，如海待此人如徒如子，欲得如海，可借此子入手。”
“宁荣贾家！”
可被礼部侍郎尊称四爷者，当朝唯有皇四子刘济祯一人尔。
皇子所虑，自是宁荣贾家如今之名声，亦有天子于贾家的特殊对待。
“此子便是天纵之才，孤也很难信之。廷臣，他与你不同，你乃我之亲信，而他终归姓贾。”
刘济祯一想到宁荣两府的人就脑仁疼，他揉着眉间，甚是无语的说道：“自一废太子事后，父皇先贬贾敬，后削贾赦。如今太子复立，贾家又与东宫来往甚密……”
“此子名曰贾珩，乃贾敬庶子。其母出身杭州萧氏，外祖是原浙江巡按萧宏言。萧氏女，便是因昭武四十四年浙江通倭案，被贾敬自教坊司纳入家中……贾珩至今未入贾家族谱，其母病逝后，被当年元后宫中的萧尚宫抚养至今……”
当张楚卿说出萧尚宫三字时，刘济祯差点手抖打翻酒杯。
“萧尚宫怎么会在金陵？她跟贾家子有何关系？杭州萧家……”
张楚卿幽幽解释道：“萧尚宫是萧氏女之姑母，本嫁给了金陵织造府曹家，不料曹家子生有痨疾，大婚后不久便因病而逝。陛下三下江南时，萧尚宫被元后简拔带入宫中。其才灼灼，得元后重用。三年晋六品尚宫事，直至元后薨，方得赐恩还乡。”
“嘶，怪不得，怪不得……贾家还真是好算计！”
刘济祯就差给贾家人的算计拍手叫好了，因元后之故，萧尚宫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可不低。
若能借萧氏女之便，贾家就能搭上萧尚宫这条线。
间接的，就能重新搭上元后独子、当今太子爷的线，亦能重入天子的眼。
再不济，金陵织造府曹家跟萧尚宫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啊……
这一石三鸟，怎么看都划得来。
刘济祯感慨万千，很快却又剑眉紧皱，疑惑丛生。
“那为何萧氏女始终未入京城宁国府？贾珩如今更是私生子的身份？”
虽说萧家被牵扯进了通倭案，但有萧尚宫的路子，没道理萧氏女连个贾家良妾的身份都得不到。
更不用说，就宁国府当下的情况，萧尚宫算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翻身机遇。
“这臣还真不知道，如海也曾说他对此事很是疑惑。恐怕除了在道观炼丹的那位贾家老族长，谁都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这可不是张楚卿说假话，是真不清楚其中的隐秘。
他是四皇子的亲信门人，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有隐瞒的想法。
“这倒也正常，贾敬其人，孤一直看不透他。”
刘济祯自是信他，暂时将疑惑压下。
“不过若是萧尚宫将贾珩抚养教导长大，那孤就放心了。毕竟萧尚宫最看不上的，就是贾家的那位国公夫人。若是借贾珩之手去搅乱宁荣贾家，令贾家上演一出父子相疑，兄弟阋墙的好戏，那贾珩还真是一枚好棋子……”
“殿下！君子当行煌煌正道，岂可用阴私手段行事！”
张楚卿突然变的极为严肃，打断了刘济祯的话，特意压低的声音却有雷霆之音一般，惊醒了差点走了邪路的皇四子。
他不禁脊背发凉，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多谢廷臣提醒，孤差一点就入了魔道了！”
君子行事，非煌煌正道不可为——这是刘济祯的“人设”。
哪怕有时候他自己也鄙夷这个君子人设，但却很得君子党的好感。
比如张楚卿这个君子，就因四皇子的君子之风拜入其门下。
整个礼部、翰林院，皆有以四爷为主心骨的君子党。
便是皇帝都知道他家老四的君子党，却从不忌讳。
甚至还夸赞说，皇四子有君子之风，当为皇家御史……
话说他处，圣驾于扬州驻跸数日，三月初九启程继续南下。
十二日夜，林忠终于自城外返回。
景园依旧桃花盛开，圆月光照大地，令老宅更添秀丽。
萧老太太亲自带人将林忠带来的箱子收拢入密室，这才返回与贾珩、林忠说话。
“午时我已收到家主来信，圣驾后日傍晚抵达金陵。适时金陵诸文武及府学、县学学子，城中士绅名流皆往城外迎驾。表少爷，可准备好了？”
倒不是说林忠不信任贾珩，主要是贾珩的年纪太小了些。
再加上那时金陵贾家的人也会过去，若是哪个混账言语间挑动了自家表少爷的情绪，乱了迎驾的规矩，家主的谋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贾珩自然是看出了林忠的担忧，无所谓的摇摇头。
“忠叔莫要担心，就贾家那些歪瓜裂枣还影响不到我。”
不是他吹，贾家竖子，土鸡瓦犬尔……
呃，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林忠闻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这是……”
贾珩接过一看，竟是一张烫金的帖子。
“皇四子，雍王府的帖子。雍王奉旨提前抵达金陵府，负责安排圣驾驻跸一事。如今他在镜园暂居，明日王爷会召见金陵世家名流，江南儒士入园参加文会。表少爷，这是家主托人求来的帖子。”
在林忠解释时，贾珩已经打开了帖子。
其上字迹应是某位馆阁之人，字迹是标准的馆阁体。
内容倒也简单，就是说雍王奉旨负责迎接圣驾之事，明日召见金陵名流世家之人，择机遴选有才之士，到时觐见皇帝……
说白了，想要觐见皇帝，得先过了雍王的眼再说。
贾珩看着请帖上的雍王二字，嘴角微微上扬：皇四子？雍王？刘老四啊，这不是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