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八房,真是烂透了!”
这是贾琏絮絮叨叨般说完他发现观音像的经过后,苦笑长叹后最后的一句话。
若那尊观音像真有鬼,那三房的人为了钱能把本该丢掉的凶器藏在老宅库房里,真可以用鬼迷心窍,贪心到不要命来形容。
“真就如此的巧合?”
贾珩在金陵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那八房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但这事属实太过巧合,一时间很难相信贾琏所说的真假。
“不算巧合,是有人刻意带我去的。”
算是好事,但也不算是好事。
贾琏脸上的苦涩已经够多了,但再多的苦涩也无法抵得过内心中对贾家未来的担忧。
“三房的贾琰,你应该知道吧。”
贾珩恍然大悟,那就没毛病了。
看来这位在去年本来有机会考中秀才的三房庶子,终究是忍不下去了,要捅三房一刀。
“原来是他啊,那琏二爷打算怎么做?”
贾琏长叹了一声,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想对金陵八房的人进行清理,该除族的除族,堪用的收入门下。贾珩,你觉得如何?”
“这是你贾家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就行。”
贾珩两手一摊,往后一靠,就差翘起二郎腿了。
“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还要不要?”
呵~
贾珩瞥了琏二爷一眼:“可以,不过你开的价不够,得加钱!”
……
金陵紫禁城,自太宗迁都北上,大门很少开启。
今日圣驾重归,正阳门似乎都比往日更具皇家威严。
以贾珩领头的十名士子,及贾琏领头的十名武比胜者排成两行,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穿过洪武门沿干歩廊朝承天门走去。
沿途站着的,都是南直隶各州府的低品级官员、士绅及豪门的家主。
他们是没有资格直接入紫禁城觐见的,只能花银子买张在宫外等候机会的门票,守在承天门外祈求天恩垂怜,好有机会沐浴皇恩。
看看这些人身上的珍贵绸缎,再瞧瞧自己身上的普通儒衫。
果然,读书好才真可以“为所欲为”!
“尔等记住,入殿后不得左顾右盼,不得喧哗吵闹,不得……觐见陛下,当低首垂目,与君对视乃大不敬……”
大不敬这个罪名很灵活的,轻则不过申饬一二,重则流放起步。
贾珩想起之前在迎驾时,他与皇帝的对视。
呃~
皇帝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跪!”
噗通~
千万别觉得个人能跟整个时代的规矩对抗,除非你成为制定规矩的人。
当下的贾珩,唯一的身份就是禀生,大太监朗声的引领众人跪拜叩首,他规规矩矩的听令行礼。
“叩首!”
咚~
贾珩很想扭头去看哪位兄弟这么实诚的,大理石都被磕响了。
“起!”
噗通~
“叩首!”
咚~
三叩三起,众人终于站在了大殿的中央,沐浴天恩,等待皇帝陛下的考教。
没错,天底下几乎所有的上位者,都喜欢考教学子的功课。
“杨柏桦……”
啊?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被皇帝点名的,会是站在后排的杨柏桦。
贾珩不是南直隶院试案首吗?镜园文会,排名第一的也是贾珩,怎么会先点了杨柏桦的名?
“学生在!”
杨柏桦的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惊讶归惊讶,但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稳住了心神,出列躬身,深深拜下。
“朕闻尔父忠直敢言,风骨凛然,屡触雷霆而不悔,实为股肱之臣。今召尔入殿,非因门荫,惟欲察尔才德可继父志否。特命一题,须引经据典,剖陈时弊,以明心志……”
也不知皇帝是不是心血来潮,竟然在群臣觐见时,直接给前来觐见的学子出题,还是策问的形式。
杨柏桦愣在了原地,一旁的贾珩等人也差不多的样子。
见了鬼了,苦思冥想了一夜,放作了好一首颂圣诗,你现在跟我说又要考策问……
“昔汲黯谏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效唐虞之治乎?’若尔父因直言忤朕,贬谪边陲,尔当上书自陈,或以孝道乞恩,或以国事进谏。二者孰重?”
殿中的内侍都是伺候惯了的,很快就搬来几案、文房四宝,放置在偏殿,引了迷迷糊糊的杨柏桦过去,余下殿中臣子儒生,迷茫而又忐忑不安。
“陈曈凌,某乡饥荒,富户闭粜,贫民欲劫粮仓。尔为巡检司吏,何以安民弭乱?”
啊?
“去作文一篇,所行须合王法,亦存仁心。”
……
“靳沥,《尚书·洪范》曰:‘农用八政,一曰食,二曰货。’若江南丰而北地饥,漕运阻塞,当何以均输济民?”
……
皇帝似乎真把贾珩等十名择优选出的小秀才当成了殿试上的贡生,一人一篇策问,还是完全不同的实务策。
包括经义阐微、策论时务、刑名断案、治民之法……
等九人各领一题前往偏殿,殿内只剩贾珩一人,身着儒衫站在大殿中央,躬身等待属于自己的圣命。
“贾珩……”
“学生在。”
“朕春日巡狩,见麦苗青青,赋诗曰:“东风一夜绿千畴”。命尔续诗词一首,须合农桑之本、君王之忧。”
“啊~写诗?”
贾珩都打算去偏殿与众人汇合了,脚还未抬就停下了动作,惊讶中都忘记了来时礼部官员的交待,傻愣愣的抬起了头,看向了丹陛上的天子。
“咳~咳~”
左侧的官员队列中,有熟悉的轻咳声。
经过这么一提醒,贾珩忙低下头去,躬身拜下:“学生遵旨。”
“七步!朕予你七步时间。”
我艹***********!
不由得贾珩想骂人,老倌你别太过分了!
一步、两步、三步……
“东风一夜绿,膏雨细匀流。
蓑笠晨星出,犁铧冻土柔。
圣心忧穑事,深殿减珍馐。
但得仓廪实,何妨赋税休。”
哗~
大殿瞬间哗然一片,群臣彻底沸腾。
见过急智的,没见过如此急智的。
有人将目光转向了站在绯袍队伍中的林如海,目光中满是羡慕与嫉妒之色。
好家伙,老小子收的徒弟,比之当年七步成诗的曹植不遑多让了。
这诗真是被逼出来的,说不上极好,但也算得上符合题意。
皇帝应该是满意的,不过他可不会就这么放过敢跟自己两次对视的贾珩。
甄家怎么说,也是朕特意放在江南的棋子,你想拿甄家的人当垫脚石,那朕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