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句公国的名言，叫永远不要跟教国人做生意。
因为你帮了他们，他们不会感谢你，会扭头感谢母神。他们坑了你，他们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觉得又帮女神惩罚了异教徒。
这原本是一种带有十分强烈歧视色彩的段子，诺纹妲也只当个教国笑话听，但如今真切地见到了，却觉得有些荒唐的可笑。
“浦茜米亚大人真的救了我们。”
似乎是察觉到诺纹妲的愤怒，阿露椰低下了头，身子有些颤抖。
“尽管，这里的许多孩子们因为岁数还小，他们或许从懂事开始就生活在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突然就离开了，但我和馍馍还记得，浦茜米亚大人为我们争取的一切？”
就连银骏看着阿露椰都有些微微愤怒：“争取？争取了什么？倘若你们那个母神真的开眼——她会容许你们这虔诚的信徒活在这种地方？”
阿露椰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质疑。而这份顺从的如同愚化的羔羊一般的态度更让这位无信仰者公主大发雷霆。
“你们——”
“好了好了，银骏老兄，不要对孩子发火。”
洛文见到银骏有生气的迹象，出言劝阻一声，不过他也转过头来，半蹲下身子，平静地看着阿露椰：“我尊重每一种不同的信仰，只是孩子，你如今的生活的确难称幸福。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们能吃上正常的食物……这里已经饿死很多人了。”
“那不是浦茜米亚大人的错……”
阿露椰摇了摇头，她似乎唯独不希望洛文有误解，急忙解释道。
“五年前的咏叹盛典，浦茜米亚大人成为了守护我们的至高天使……他发现了我们这些特殊孩子的存在。为此，他向教皇大人下达了神谕，要改善我们这些孩子的处境。他说……‘无法承受母神的恩惠绝非孩子们的错处，救助无罪之人也不当因对方是否虔诚为标尺’。”
阿露椰深吸了一口气。
“圣骸工厂就是在这个提议之下在三年前完工的……它只招收那些有光厌病孩子的员工，工资很丰厚，比爸爸妈妈原先赚的钱多很多……根据爸爸说，足够我今后每天都去聆听圣女的演唱会。而且教皇大人也让人建立了这个村落，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亡灵有个居所，可以暂缓体内毒素的累积。”
提到父母，阿露椰脸上露出了些骄傲，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我们最早来到这里的孩子们过得真的很好……爸爸妈妈们有钱可以购买普通的食物送给我们吃，我还记得刚来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吃上了第一块生日蛋糕。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来看我们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他们就好像忘记了我们一样——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否发现我们这样注定没有未来的孩子根本不值得培养……”
“不可能的。”
言真打断了阿露椰丧气的话，她一耸肩膀：“你都活这么大了你爹娘还没放弃你，咋可能突然就不要你了。就跟我念书那会儿，我爹天天骂我‘当初还不如把你射墙上’，那还不是照样把我养到今儿。”
“……嗯，爸爸妈妈很爱我，我知道。所以，我和馍馍他们有时候会偷偷跑去圣骸工厂里面，去试着找找爸爸妈妈。”
阿露椰捏着胸口，表情愈发的阴翳。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胞’们却对我们发起了攻击……”
诺纹妲皱着眉头：“同胞？啊——就是你说的那些‘死去的你们’？”
这是刚刚路过圣骸工厂的时候，阿露椰对那些长翅膀的天使生物的称呼。
“对，刚来这里的时候，教皇大人跟我们说，我们这些孩子并没有被母神抛弃……死去之后，我们的灵魂会重新被母神接纳，化作那些漂亮的天使，守护在爸爸妈妈们身边……但我不知道，我们明明同胞，都是活在世上的亡灵……可他们却一直在阻止我们去见爸爸妈妈。”
诺纹妲的第一反应便是荒谬。
只有得到神明瞩目的英雄才有资格被晋升到神界，转化为神灵的眷属。这些罹患光厌病的人体质远远比普通人脆弱，且不说那老女人已经在光之海自闭，就算是醒着，也不可能招收这么一群病秧子去当她手下的奴仆。
但她并不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毕竟这个女孩儿已经够惨了，往伤口上撒盐是对仇家做的事儿，她还没兴趣故意折磨一个普通人。
“后来，这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年龄也越来越小。因为没有爸爸妈妈们来送食物，我们只能想办法自己活下去……好在，第一个来访者发现了我们，是她将随身携带的种子播撒下去，让这里绽放出了白铃花——浦茜米亚大人的代表花之一。这让我们能够果腹，勉强的生存……可是花朵里的圣光能量即便微弱，也会随着每天的食用日积月累的沉淀在我们体内……”
阿露椰再度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花海：“有人试图寻求别的食物，误食了魔物的肉死去。有人死于光厌病发作，不过更多的人……选择去成为天使。”
换而言之，他们自杀了。
诺纹妲和银骏陷入了沉默，就连提前一天来到这儿的言真也情不自禁发出了啧的声音。
只有洛文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没什么复杂的感慨，只是好奇地问道：“诶？那你们为啥不沿着那条路跑到地面呢？我看你认路啊？上去找薇薇安唱歌给你们听嘛，她人很好的。”
“许多同伴这么做了，有的人成功了，但是有的人没能回来……所以我们大家约定好了，每当有人离开地下选择出去，那就要定下一个期限，如果在三十万次心跳之后还没有回来，那么我们就要把那个人的名字刻在牌子上，插在花海之中。”
为什么要用心跳计算时间？
这个问题在诺纹妲问出之前就想明白了答案——在这黑暗的地下，没有任何手段去区分昼夜。
而同样的，在这黑暗的地下，这些孩子们除了每天数着心跳等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做的事情。
就连魔王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憋闷。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他人也显然很轻易地想明白了着其中的缘由，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依旧还是洛文，不知道他是觉得这事儿没什么新鲜还是怎样，继续提问道：“对了，你说第一个来访者是谁啊？长什么样？”
“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有着非常漂亮的酒红色长发。”
“是不是特别高的个子，总喜欢摸你们的脑袋。看到你们挨饿之后还会拿出特别香的小甜饼分给你们吃。背后背着一把大剑，一把细剑，笑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嘎嘎嘎嘎，咕咕——声音的人？”
“大剑和细剑确实有，不过笑起来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夸张吧。”
阿露椰微微睁大眼睛：“洛文先生……您认识？”
“是了，是了！是队长！哈哈，她还是那么喜欢到处捡吃不饱的饿小孩儿！”
洛文精神了起来，他那激昂亢奋的声音，和周遭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兴奋的用力攥拳：“既然如此，你们也算是我的弟弟妹妹了！好，初次见面我没有什么礼物给你们，今天晚上咱们开开荤！生吃魔物肉怎么会健康呢！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们如何正确的烹饪一锅香喷喷的魔物大餐！”
洛文说罢，他闭上眼，双手合十，喜滋滋地抬头看向天空。
诺纹妲刚刚还在想着阿露椰的事情，看到洛文的手势，看到他头顶冒出的金色信仰，娇躯猛地一震。
“卧槽，别！？！！！”
只见刚刚还一脸沉默和严肃的诺纹妲突然伸直了胳膊，整个人猛地站直了身子，而后猛地开始跳起来了非常诡异和恶心的舞蹈。
“你妈了个——”
“哇……温答小妹，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思……”
“我觉得不是时候吧……”
感受着言真和银骏投射过来的目光，翩然起舞的诺纹妲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沉重的阿露椰看到诺纹妲的舞蹈，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也噗嗤一声轻轻捂住嘴巴。
“抱歉，您的舞姿真的有些……特别……”
诺纹妲瞪大了眼睛，看到了那阿露椰的头上也冒出来了一阵金色的光芒，向着她的身体涌入。
虽然吸老女人信徒的信仰确实很爽。
但这波信仰也加大了她那抽象舞蹈的动作幅度和速度。
整个诺纹妲像是小陀螺一样的原地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