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寻我？”
赵权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只是不曾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赵将军。”
“不知赵将军为何会出现在登州？”
岳飞不解，在他看来，北上入辽其实根本用不着来到登州，直接北上不是更近一些吗？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随我来！”
……
翌日清晨，书房之内。
王贵和张宪两人早已经背靠着背在书房一角呼呼大睡起来。
反倒是赵权和岳飞二人，从夜里来到书房起，就彻夜长谈直至清晨。
越是交谈，两人越是精神，不仅没有丝毫困意，反倒是两人双眼愈发清明。
赵权还好，他惊讶的是岳飞不愧是谥号‘武穆’的盖世名将，哪怕是初出茅庐，许多问题的见解，都非同凡响。
反观岳飞，则是被赵权这一夜的谈话深深的吸引住了。
论军事，赵权口中的什么‘闪电战’、‘游击战’、‘持久战’以及什么战略迂回，战术包抄，简直颠覆了他对兵书的理解。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论政务，岳飞从未想过从经济、生产、民生等方面，来划分并治理相关的政务问题，尤其是讨论到生产关系决定国家强盛与否的时候，岳飞更是被刷新认知。
无论从哪一方面，只要自己提出的问题，从赵权那里都能够得到许多自己未曾设想过的答案。
有些答案自己虽然目前无法理解，可越是思考，就越是觉得字字珠玑。
“今日闻听一席话，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
“以前总听母亲说，为人不可自傲自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今天倒是叫我遇到了山外山，人外人！”
岳飞发自内心的尊崇有识之士，更何况眼前的人无论是志向还是武艺或是学识，都处于一个能让自己仰望的高度。
听到岳飞的感慨，赵权倒是没放在心上。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
承载了远超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知识累积，哪怕仅仅只是自己的起点，都是足以让现在岳飞仰望一生的高度。
“兄长如今占了登州，日后若是朝廷罪责，应当如何自处？”
昨个儿夜里，岳飞从赵权的口中了解到了现在的登州，实际上早已易主。
只是这个消息对于岳飞来说，冲击力有点儿大。
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天地君亲师的礼法环境中，现在突然遇到了一个突破了传统封建礼法的偶像，将他心里固有的礼教观念，冲击的体无完肤。
“鹏举以为，当今朝廷如何？”
见赵权想要听听自己对宋廷的评价，岳飞思索好一会儿，才认真的说道。
“如今宋廷之内，奸臣当道，把控朝政；四处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境内起义频频，北有宋江，南有方腊。
不过这些在我看来，都是芥藓之疾，只要宋廷能够及时处置得当，倒也不算什么足以覆国之危。”
赵权听了岳飞的分析，心里暗叹一声。
现在这个年纪的岳飞，到底还是太年轻，虽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学识和本领，但是在整体大局观之上，还是有所欠缺。
当然，自己这是站在了上帝视角的高度，给出的评价。
“鹏举所言不差，但你只看到了浮于表象的问题，没有鞭辟入里，看到当今宋廷真正的危局所在。”
见赵权如此评价自己的看法，岳飞立即好奇起来，“愿闻其详！”
“如今宋廷，看似稳固，只有些许芥藓之疾，实则早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力。”
“在我看来，病因有四：
其一，朝堂腐败，君主无智，奸臣乱国，官员腐败，党争频频。
徽宗虽有才名，但非是明君，没有才能却窃居其位，此乃原罪；朝中奸贼蔡京、朱勔、王黼、李彦等奸贼，祸乱朝纲；对上阿谀奉承，对左右相互拉拢攻讦，对外横征暴敛，大肆收刮百姓，此乃亡国之举其一。
其二，赋税沉疴日益加重，天灾频频而不治理，流民四起不得安抚，农户田地兼并流失。
宋廷大肆强征奇木异石，加征‘花石纲’‘生辰纲’，加收‘经制钱’‘免夫钱’，甚至预征赋税，明明一年一征，如今却将赋税征到了数年后！百姓不得已只能卖地筹税，以求苟活。数年前黄河决口，数十万灾民无家可归，成为流民，不得安抚，只得四处流窜，或是死于荒野，或是成为匪寇，此乃亡国之二。
其三，宋廷外交疲弱，空有表面富足，实则百姓困顿难以为继。
自真宗以来，每年予西夏‘岁赐’，予辽国以‘岁币’，经年累月，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宋廷表面富庶，然百姓困顿潦倒。每年花费大量军费，却被大小官吏吃足了空饷。此乃亡国之三。
其四，自宋太祖以来，宋廷一贯重文抑武，到如今，宋人口中常言‘东华门唱名乃真男儿’！武人地位，可见一斑。正是如此，良家子少有参军之人，致使宋廷军伍之中，都是些市井无赖泼皮充数，如此军队，军纪涣散，训练废弛，谈何战斗力？何况宋廷采用以文制武策略，往往军队出征在外，军队内部将领无权，兵不知将。宋军作战方式陈旧落后，如今不管是辽人还是金人，常以骑兵为主力突袭，反观宋廷，依旧以步卒方阵为主。除此之外，最致命的是如今边防战略，宋廷竟要联金灭辽！岂不知如今辽国，已是大宋天然屏障，若是失去这道屏障，宋廷面对的可是比辽人更加暴虐凶残的金人！
如此四因，才是当今宋廷最致命的顽疾，奈何即便是宋廷想要改变，也已经积重难返，回天乏力。”
赵权站在上帝视角，分别从朝堂、民间、经济、军事四个最常见也是最容易分析的领域，向岳飞细致分析了北宋末年时代的弊病。
果然，听了赵权的话，岳飞顿时愣在原地，眼神有些茫然无措。
在他看来，原先以为大宋患上的不过是些芥藓之疾，哪怕割些皮肉下来，也无伤大雅。
可是经过赵权这么一通话分析下来，岳飞顿时醍醐灌顶。
原来自己看到的一切，的确如赵权说的一样，都是些表象。
而造成这些表象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已经无法根治的大宋顽疾！
“兄长！难道大宋，就真的没救了吗？”
闻听岳飞之言，赵权转过头，目光对上了一脸无助的岳飞。
“救？”
“为什么要救？”
“在我看来，挽救如今大宋，远不如再造一个大宋来的更容易！”
“有些事情，不破不立！想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稳固的房子，那么在原本破烂不堪、地基损毁的旧房子上面修修补补，是做不到的。”
“既如此，不如推倒重建！”
赵权一席话，岳飞立即变得呼吸急促，双目精光暴射。
推倒重建！
简简单单四个字，为何听着就这么叫人提气呢！